Vikki

【多妹】家养一只小兔精

·上篇指路《家供一尊大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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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1.

    我们相遇的那天，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毒辣的太阳把我逼进树荫，也晃疼了眼睛。所以当看见漫山花海中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白色的小毛团动了动，向这棵树跑来。

    哦，原来是只小兔子精。

    “热死了热死了！”兔子好小一只，但声音很大。

    “那就找凉快地方待着去。”

    “谁啊？谁在说话？”兔子头滴溜溜转起来，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坐在树枝上的我。

    “你是什么呀，猪妖？”

    “我是狐仙......狸啊！你是不是瞎！”竟敢说我胖！

    “好吧，狐狸，过来搭把手，我上不去。”

    “上哪去？”这兔子在说什么，听不懂啊。

    “到你旁边去啊。你不是让我去凉快地方待着么？就那里最凉快了。”

    兔子小手叉腰，非常理直气壮。

    我把它背了上来。小小软软的一团，触感好......大夏天的热死了！！！

    以至于我忘了说，这片山谷都是我的，你哪来使唤的资格。

2.

    这兔子叫田野，除了声音有点大，脾气有点凶，其他的都还凑合。反正我一个人无聊，养只兔子解解闷也挺好。

    我们在山谷里看花，用各种角度，有时候坐在树枝上俯视漫山花海，一阵风来会掀起彩色的波纹，有时候干脆躺下，仰视着密匝花朵之间，偶尔泄露的一小片天，胸腔肺腑都充斥着甜丝丝的香气。

    我们在山谷里摘果子，我喜欢吃葡萄和桃子，田野帮我发明了一种新吃法，把水果去皮切块泡在茶水里，清凉解暑，还融合了茶香果香，我心里欢喜的要死，嘴上说着算你识相。

    我们在小溪边钓鱼，两个人水平都很差，但田野敢教，我就敢学，田野问我：“哎！哎为什么不给沙虫啊，你是不是猪头啊哥哥我真的是。”

    我再强调一遍，我是狐狸，不是猪。

    最后他一条也没钓到，我只钓到一条。

    结论：大哥别说二哥。

    我们甚至去参加了武林大会，有时候暴揍别人，有时候反过来，但田野和李汭燦总会一起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就像捆绑销售。江湖上流传着我们的传说——武林大会出场数排名第一的双人组。

    田野提议一起去镇上逛夜市，我对镇子不熟，田野噼里啪啦拍着胸脯答应来带我。他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个荷包摸出一锭银子，那个口袋找出一包珠子，我们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下了馆子。他好喜欢吃辣子鸡，一人吃了两盘，兔子吃鸡，真让人长见识。我只尝了一口，被辣出眼泪，田野哈哈大笑嘲讽我不行。

    “你是兔子啊！兔子怎么能吃鸡！”

    “我也是妖精啊，什么不能吃。”

    “那我是不是也能吃你？”

    兔子短暂迟疑了一下，嬉皮笑脸地回，才不会呢，你要是想吃我早就吃了。世上有我这样开荤的兔子，就能有吃斋的狐狸。而且我太瘦没肉不好吃，等你喂我个五百年养胖了再说吧。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有些危险，我移开视线到处乱看，看到跑堂小二端着一盘糕点，做的很别致，像麻将牌，问老板，说这叫麻将糕。

    “怎么说？田老板儿？”

    田老板儿大手一挥付了钱。

    然后出门发现兜里没钱买糖葫芦了。

    小兔子气呼呼瞪我，声音老大：“李汭燦你要不要脸啊，吃这么多啊，大饭桶是吧！”

    我心想你不是也吃了，憋红了脸却只说了一句，五百年后给你。

    “啊？”他愣了一下，“也，也可以啊......”

3.

    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你意识到它，却是一个瞬间。

    有可能是心中人的脸慢慢靠近，愈来愈急切的心跳鼓点让你意识到爱。

    有可能是第三者闯入，泛起嫉妒的酸楚让你意识到爱。

    有可能是当对方淡去甚至离开时，紧张和不舍让你意识到爱。

    对我来说，则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只是一个普通的深夜，和之前一千多个深夜如出一撤，天上没有什么星子，月亮也平平无奇。我撑起身看着田野熟睡的脸，然后躺下，把鼻子凑到他脖颈间，深吸一口气，他散发着奶香的糕点味。

    把手臂收紧，李汭燦那一刻意识到，自己不想放这个人走。

    或者说，自己不想从他身边离开。

    一旦动了私心，人就会变得感情用事，失去理智。

    田野是我的大幸运，与大不幸，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4.

    你说掌管姻缘的狐仙，会怎么锁定两个人的永远。

    我亲手系上了我和田野的红线。

    当然田野并不知情。他盯着手上那根普通的红绳，说李汭燦这是什么啊好丑。

    “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本命年系红绳讨吉利。”

    嗯，那个朋友现在还在做着他的闲散神仙，三天两头托梦来问我进展如何。

    田野哈哈大笑，笑声差点把房顶掀了，说我们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谁还过本命年啊。

    不过他还是好好把红绳系上了。

    晚上睡觉时他揉着我的肚子问，李汭燦，你说我俩什么时候能得道成仙啊。

    “这么想成仙吗？”

    “哪个修道的不想成仙啊。”

    “天上没什么好玩的。”无聊，没有你。

    “哈哈哈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

    “要是我就是从天上来的呢。”

    “那我肯定要离你远一点啊，妖怪怎么能跟神仙混在一起。”他假装瞪我，眼睛亮亮的。

    于是我想，还是别告诉他了。

5.

    炫君好像已经很久没来我梦里吵。

    当我意识到这件事，为时已晚。

    我被绑回天庭，在我单独出门给田野买糖葫芦的时候。

    炫君跪在地上，遍体鳞伤，冲着天帝说，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告诉你李汭燦在哪。

    “李汭燦，你可知错。”

    “知，知道......不该擅离职守，游戏人间。”

    “错不在此。”

    我心里有答案，但我不说。

    天帝拨开云层，展露人间景象，田野发了疯似的满大街找我，兔子眼红彤彤。

    “李汭燦，你作为姻缘神，假公济私，修改姻缘，此为第一罪；与妖怪暗通款曲，有违神格，此为第二罪；知错妄语，欺君罔上，此为第三罪，罪罪当诛。”

    天帝的声音宏大空洞，波澜不惊。

    “姻缘神竟掌管不了自己的姻缘，着实荒谬。”

    “神爱苍生，遥远，平等，不该只爱一人，牵挂，自私。”

    “那这神仙不当也罢。”我让世人成双成对，自己却注定孤身一人。如此冰冷决绝的神，只是一具空壳，要这作甚。

    “李汭燦！！！”炫君在叫我，立刻被天兵堵上嘴巴。

    “神有好生之德，便成全你一次。但罪已坐实，不容逃避。”

    第一判，兔精田野妖媚惑众，诱神堕落，一道天雷劈死，打入轮回；

    第二判，狐仙李汭燦流放人间，抽去仙骨，贬为狐妖，公平公正司姻缘之职，而无狐仙之供奉，将功折过；

    第三判，田野生生世世过奈何，饮孟婆，再无与你的过往记忆。

    “庶人李汭燦接旨。”

5.

    第一世，他是高高在上的中原长公主，我是漂洋过海的高丽世子，我们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修得善终。

    第二世，他是流落人间的将门之后，我成了他的暗卫，双双死于仇敌刀下。

    第三世，他是学堂里的穷教书先生，在与我认识之前，就死于瘟疫。

    第四世，他是富甲一方的绸缎庄老板，我是对面酒楼掌柜，眼看他娶妻生子，把仙骨磨制的簪子赠与他做贺礼，被他转手赏给仆人。

    他每一世都会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而我独自背负一次次相遇离别的记忆，反复忍受着漫长时光中得到失去、失而复得、再度离开的折磨。我不得不佩服神的手段之高明，“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过是麻痹自己的咒语，我宁愿当时求一个痛快，被天雷劈死天火烧死天鹰啄死。

    虽然我还是无条件地找到他，陪伴他，保护他，爱上他，这已经成为了习惯。

    但有时候，上一世还含羞带笑的那张熟悉的脸，在转瞬间便换上冷漠甚至厌恶的表情，我会心痛到恍惚，会怀疑如果之前的记忆都消失，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那些相依相伴，万水千山，我爱的人，究竟是不是我之前爱的那个“田野”？

    小兔精田野早就死了。

    他们只是有着田野长相田野声音的一个又一个其他人，是吗？

6.

    在我想清楚这件事之前，第五世的田野出生了。奇怪的是，明凯也在。

    可能天帝判我，明凯帮着说了几句话，所以也被惩罚了吧。

    明凯这一世化身了个修道的，是田野的亲哥，田野百日抓阄摸了把古琴，我便把仙骨制成琴座，七条尾巴化作七根琴弦，对应七情，保护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明凯问我，兄弟，拔尾巴很疼吧。

    我说你可以自己试试。

    哎算了吧，我只有一根尾巴，要省着点用，不像你，九牛一毛。

    “习惯就好。”

    “什么？”

    “我说，疼啊，习惯就好。”

7.

    没想到这一世是田野先找到我。在我的千年灵力引来百鬼，差点被撕碎吃净的时候。

    其实我也算有意为之，想试试这样能不能死。没想到变成妖之后实力大大下降，竟然晕了过去。

    醒来已经在客栈温暖的床上，伤口也被处理包扎。

    田野蜷缩在地铺上，打着呼噜。我把他捞过来，胳膊腿尾巴都缠住他身子。

    这个触感唤醒了久远记忆和随之苏醒的下意识反应，我只想把他锁住，不要再跑。

    熟悉的奶香糕点味，是他。

    我深吸一口气，幸福的快要哭了。

    或许真正相爱的人永不错过永不遗忘，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总能凭深入心底的那份熟稔，准确无误确定身份，也准确无误告诉自己，是他，所以要爱。

    我爱的田野是经历挫折还永保热忱；是年华流逝但梦想不老；是积极可爱而坚定不移；是天赋异禀却勤奋用功。

    揉我肚子的手法也是一样的熟悉。

    尾巴下意识收紧，兔子受了惊，立刻窜出几米远。

    哦，我忘了收起自己的笑容，可能把他吓着了。

    尽量显得温顺一些，抹抹嘴，摇摇尾巴。

    二钱银子炖只鸡，还是那么人傻钱多。

    我也不想感动啊，可是他为了我没做成辣子鸡耶。

8.

    兔子的单纯也一点没变。自己是捉妖师，还能把一只招鬼的狐妖带回去放身边养着。所以在雨夜山谷里弹琴，吸引妖怪去抓，也就不奇怪了。

    一开始因为爱上你，给你带去杀身之祸，修为尽失，堕入轮回。所以生生世世，我竭尽所能护你周全赎罪，凡是伤害你的，都得死。

    开膛破腹或许有些过于残忍，不过我早就不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狐仙，我只是一只妖，何况管他什么手段，都不会比我所正在经受的更残忍。

    忧弦已断，田野失去担忧的能力，应该会任由我跟着。

    一路上我什么都没做，有些时候逼得越紧反而适得其反。这是我在前前前世学到的道理。

9.

    田野把单纯贯彻到底，自己做乐善好施冤大头还不够，把明凯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所谓珍贵的琴弦被他卖了一根又一根。

    喂喂喂，你可长点心吧，这是你的感情，也是我的命啊！！！

    没办法，讨一个吻作为赔偿，救了他一次又一次。反正这些白给，跟之前几回比，已经算好的了，习惯就好就是逆来顺受的美化版本，我爱，我认。

    这一世我们又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熟悉，依赖，陪伴。时光是一支不回头的箭，却偏偏在我们身上倒流回溯，仿若初遇。

    我不奢求他爱我，只是想，哪怕我对你还算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够了。

    没想到他说，那天在永安寺，他只是刚好路过，顺手一帮。

    我在他眼里，只是苍生。

    捉妖师田野身上出现了神性。

    可我厌恶神性。

    我想要的是偏爱，不是博爱。

    我做不到众生平等，万千苍生中，我最爱的是你也只有你，所以我不配做神。

    要是捉妖师田野知道自己本来就是一只妖，会作何感想呢。

    我希望自己能说出这句话，讽刺他，让他也体会被蒙在鼓里，被折磨，被自我怀疑的痛。

    可我最后只是说了句，以后不会了，倒像是承认错误。

    恨我也没关系，总比忘了好，宁愿你恨极了我，也好过我在你眼里只是苍生。

    苍生是抽象的，爱憎才是具体的。

    你留下了这么多回忆给我，给我续了口气，能支撑我接着去面对未知的下一世。

    我叫明凯来把他接走。

10.

    没想到他供了一尊狐仙牌位。让本来已经做好麻木准备的我，跟着承受那日日夜夜的悲伤。

    他把第五根弦剪断。

    是为了召唤我吗，还只是为了让自己不痛。

    脑海中却响起祈求声，他在拜狐仙庙，泉州、柳州、锦州......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拜每一座狐仙庙，祷告词只有一句——

    狐仙大人在上，信男一生别无所求，只求找到我爱的人，李汭燦。

    这一世，我们的爱是双向奔赴。

    我在佛前求了那么多次，你也为我求了一次。

11.

   大婚当日，田野请了老琴师来做客，说若非他指点迷津，只怕自己一辈子也弄不清琴弦的关窍，也就不会会顺利找到我。这么一说他也算是这段姻缘的媒人。

    我用灵识跟李炫君交流——你装老年病人好歹装的像一点吧，哪有上了年纪的老者笑成这个样子。

    李炫君咳了两声，对田野说，要不就拜我做个干爹吧。

    田野拉我跪下恭恭敬敬行了礼。

    脑袋里有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李汭燦你也有今天，不枉爸爸我为你挨一顿鞭子。

   行行行，让我做什么都行。

   然后李炫君掏出一个盒子，说干爹为一对璧人准备了大婚礼物。

    是一对红绳。

    田野帮我戴上，一边说你手腕又粗了。

   “在我们民间，本命年系红绳讨吉利。”

    我笑了：“我都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了，还过本命年啊？”

    田野气急败坏锤了我一拳，问你今年娶了我能不能就把今年当本命年。

    行行行。

    “还有就是......”他又支支吾吾。

    “是什么？”

    “红绳也是红线啊，爱人一起戴，生生世世不分离。”

    这话说完我愣了，他也愣了。

    “李汭燦，你别嫌我假，我总觉得，我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了。”

    好像带着爱上你的命运，降临人间。

    天不老，情难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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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词出自北宋张先《千秋岁·数声鶗鴂》:

数声鶗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把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