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妹】月半小夜曲
·1W高中校园甜饼
·高冷校霸留学生×全优炸毛小班长
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佔有，
他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
1.
高三（7）班是点睛国际高中最出名的一个班。
原因有很多，而其中最为人所知的是，他们班有一对校霸。
田野，长最可爱的脸，说最凶狠的话，嘴人能力连校长都要礼让三分。
李汭燦，在中国长大的韩国留学生，习惯动手不动口，江湖人送外号冷面杀神。
你说这俩人但凡不对付，还能相互制衡一下，给底层人民留条活路。但他们偏是发小，从初中同班到高中，关系铁的穿一条裤子。
姬星每次开班主任会，都问明凯能不能管管你们班那两个。明凯不住点头哈腰，话却胳膊肘往里拐：“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挺正常的，头天吵完第二天又和好了。李汭燦和田野的性子强，要强也不见得是坏事——他们两个成绩都挺优秀，只要不影响学习。”
姬星想不到怎么反驳，当着其他老师面也不好发作，于是瞪明凯一眼：“当初我做你班主任的时候，也这么跟教导主任说的。”
这或许跟“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一届”一样，是代代相传的典中典。
2.
送走教导主任，明凯晃荡下楼去校门口拿奶茶外卖。长江中下游平原的春天就是这么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听见脚步声之前，就已经来到你身边。操场边种的花都开了——玉兰、樱花、山茶、迎春......一派烂漫，看起来充满希望。
提着自己的零糖椰奶冻，从另一侧上楼，其实就是为了拐去看看球场，乒乓球桌边排着一堆等位置的高一高二学生，没有高三学生的身影，估计都已经吃完坐在座位上写题了。明凯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遗憾。
坐回办公桌，戳开饮料，打开电脑监控，大多数同学都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看书刷题，只有赵礼杰一个人，很扎眼地站着，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赵礼杰，你这样会影响同学们学习不知道吗！很吵！”田野丝毫不留情面，上去就拍了赵礼杰一巴掌。
“英语老师让我午自习之前发完......”
“你就不能把本子按组分好，放在第一排让他们自己往后传吗！”
“确实。”赵礼杰也不生气，反正早就习惯了这位哥哥的急性子。
其实他想等预备铃响完，大家都回到座位上之后，再一起发完作业本。但前段时间7班模考成绩不理想，英语老师正在气头上，还是尽早发掉，避免惹火。
然而事实是，如果考试没考好，老师看什么都不顺眼——
“那个李汭燦！一手写题目一手卷头发是吧？这样能专心吗？！”
“田野！班长带头犯低级错误，adapt给我看成adopt？回去把这两个词的释义抄二十遍！”
“你们语文数学提不上去，英语送分送到口袋里了，还要自己掏出来丢掉，这样拿什么参加高考，啊？一共就那么些单词，每天睡觉之前看几十个，高考之前也能背下八九成，有些人死活不看......”
春天本来容易犯困，又在中午饭后，英语老师没絮叨几句，底下就开始昏昏欲睡。田野伸头去看同桌朴到贤的练习卷，不仅做完了题目，还标出了阅读里的词组。他抓过来抄抄改改，黑笔红笔荧光笔瞎画一通，应付完就把两张卷子往赵礼杰方向丢，咚地栽倒。
赵礼杰叹口气，默默把这俩人的卷子分开放。
3.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李炫君如蒙大赦，从座位上弹跳起，和田野勾肩搭背地往操场走，边走边说现在这个日子啊，就是坐牢，六门功课都在施压，纯纯坐牢。
田野午睡没睡安稳，梦里英语老师让他把整本必背词汇都抄一遍，于是起床气不可避免地加重，皱着眉：“唉滚啊，去9班找刘青松去，别烦我。”
“爸比谁都不找，爸比打球去了。”
李炫君约了黎光维打乒乓球。
赵礼杰拉着几个男生去打篮球，他非说自己拥有天选身高，其实四肢不协调仿佛新装，就是人菜瘾大。旁边李汭燦个不算高，投起篮却有模有样。
田野对体育活动没什么热情，带了复习资料下来背。
书翻到万有引力定律：“任何物体之间都有相互吸引力，这个力的大小与各个物体的质量成正比，而与他们之间距离的平方成反比......”
明明是一句烂熟于心的基础知识点，田野现在却怎么背都背不明白。视线早就转到球场上。
不过是普通的体育课，却像一场独幕剧——明媚的午后阳光是一束聚光灯，周遭鼎沸人声退化成背景音乐，舞台上只有李汭燦，而田野是唯一的观众。
年少的喜欢就是这样，填满整个身心，再也容不得旁人。
“田野？田野？这本书你如果不用的话，可以借给我吗？”
是学习委员。田野跟姑娘们的关系很不错，互借东西是常事。
“啊？哦哦可以啊，下节物理课之前还我就行。”
“没想到李汭燦打起球来还挺帅呢。”学习委员笑着说。
“什么啊，打太臭了，赵礼杰都比他强一万倍。”田野涨红了脸，立刻反驳，但学习委员早就走远了，空留他一个人心虚。
下课了，田野看到李汭燦冲着自己招手：
“有水没？喝一口。”
对于17、18岁的我们来说，阳光就是最好的滤镜。李汭燦迎着光走来时，耀眼的几乎要将田野灼伤，于是他装聋作哑，落荒而逃。
4.
春天像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气温忽高忽低，蛮不讲理。体育课上完实在热，李汭燦跑去围墙边隔栅栏买冰激凌。这种高风险低频率的事，只买一支太亏，他又多带了一些，回班分给兄弟们。
地理老师是个高度近视的老头儿，最后两排聚众吃冰激凌，他不知是默许还是真没看见。
田野从讲台上走过来：“现在是眼保健操时间，都没听见广播吗？学校不给隔栅栏买东西，抓到会被处分，都要毕业了被记处分很麻烦啊，不吃这一口会死...会怎么样啊！”
李炫君把一支大布丁嗦的啧啧有声，边抖腿边回应：“我最亲爱的班长大人，在自己家就别装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吧。”
外头有检查常规的同学路过，田野无暇回怼李炫君，一阵风似的冲向门外。
最后结局是，田野坚持所有人都在做眼保健操，窗框上的灰是才落的，与值日生无关，分没扣成，流动红旗依然挂在高三（7）班门口。
地理老师抓着模考卷，在讲台上摇头晃脑：“我们7班，啊，高三上学期大联考创造过非常优秀的成绩，不仅在校内是第一，在全市也是第一！但放完寒假回来，把心都玩散了，是不是，啊？最近的考试成绩，很不理想！骄兵必败，啊，距离高考没多长时间了，老师我希望大家调整好心态，啊，胜不骄败不馁，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啊。”
“五个‘啊’。”李炫君对同桌说。
晚饭是经典搭配，红烧翅根，西红柿炒鸡蛋，蚂蚁上树，紫菜蛋汤。红烧翅根里，酱油浓墨重彩，西红柿炒鸡蛋则加上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番茄酱，蚂蚁上树不如改叫粉丝团子，又或者本来就是一个东西，紫菜蛋汤倒是发挥稳定——绵长持久的味精香气。
大家偶尔会在厕所里偷摸出手机，点份外卖换换口味，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吃食堂，高三时间紧，胡乱对付完就得继续写题。点外卖被抓还要去办公室喝茶。所以尤其羡慕那几个家里送饭的。
按理说田野每次都会给李汭燦一块翅根，他要吃三个才能饱，田野吃不下那么多，正好按需分配，共同富裕。所以他巴巴捧着饭盒等，等到田野伸出筷子，反而把他碗里的翅根夹走，转头塞给到贤。不吃白不吃，到贤喜形于色，连声“谢谢班长”。
这就是天降吗，这就是新人保护期吗。
李汭燦思忖，六年前自己从C中转入P中那会，田野可没给自己这个待遇。
越想越心酸，只好问问炫君还有没有零食。
炫君说有根玉米肠，两块五原价卖给你。
晚饭后的课间比较长，刘青松跑来找田野玩，指着流动红旗问，田大班长，这红旗啥时候能让给我们班体验一下啊。你是不是又威胁检察员？
“什么叫威胁啊我艹，就事论事好不好。”
“承认吧你，李汭燦隔栅栏被我看见了，就在眼保健操之前。你不会告诉我，冰激凌放了5-7分钟还不会化吧？今天30度。”
现在轮到刘青松威胁田野帮他整理一周的数学错题本了。
5.
李汭燦觉得田野真是比物理压轴题还难弄明白，怎么突然就赌气，莫名其妙。
晚上放学时他还在往常那个楼梯口等，过了好久人都没来，正想回班找，却发现田野已经往另一个楼梯走了。
人一胡思乱想，很多本来没关联的事就会被扯在一起。明明坐着看了一节课自己打球，叫他的时候装没听见，抢翅根献宝到贤，这么多年来放学一起走的习惯也打破了。
什么意思？很苦恼啊，在线等。
晃回宿舍的路上路过栅栏，小卖部老板正在叫卖：
“玉米肠打折促销，一块二买一送一——”
明天一定把李炫君揍一顿。
窗户正对着月亮，只有半颗，朦朦胧胧，保持沉默，让人捉摸不定。
6.
第二天一早，李炫君换座位了——单独坐讲台。原因是话太多，被多名老师集体反应给明凯，明凯特批VIP至尊席。所以李汭燦没能揍他。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必背篇目已经刻入DNA，边打瞌睡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犯困的同学，站起来，或者去厕所洗脸清醒一下好吗，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睡着？高考完了想怎么睡怎么睡。”
语文早读后接着上两节语文课无疑是折磨，老师也没办法，毕竟不像数学物理那样受重视，只能上垃圾时段，不是早读后、午睡前，就是饭点。
“夜来南风起下一句是什么，李汭燦！别小鸡啄米了！”
李汭燦惊醒，脑子一片空白。
“唉大家把上次模考的卷子好好分析一下，平常我们班的弱项是古诗和古文，这次其他方面，阅读、作文，问题也很大。今天不留作业，找出问题和相应办法才最重要。”
“高考复习就是一个不断发现错误、纠正错误的过程，每天多想通一点，聚沙成塔，到最后就会有很大进步，大家加油吧。”
课间操时间，李汭燦终于有机会活动一下，驱散瞌睡虫。
有女生边跑操边背单词。
李汭燦高一高二的时候，特别不理解这种低效行为。进入高三，每个人都在拼命，多学一点是一点，他才明白，不论有没有用，哪怕只是个心理安慰也好。何况，谁又能看不起为梦想做出的努力呢？0.5分一操场人，一操场人，哪个不在追寻更好的未来？
不论结局是否如意，这艰辛而充实的过程，本身就足够值得珍藏。
7.
越临近越焦虑，那个边跑步边背单词的女生，突然在晚饭时哭了出来。然后被明凯带走。
毕竟对于一群少年人，要面对人生第一次重大考验，不可能不紧张。
明凯晚自习把大家带到操场。春分已过，昼渐长，夜渐短，橙红色的晚霞铺满天空。
“校园里的晚霞，才是最好看的。”
“认真对待就好了，压力不要那么大。做到力所能及，就不后悔。”
“你们可能会觉得很辛苦，很累。但离开学校后就会发现，高考至少比较公平，耕耘会有收获，其他事不一定。”
“还有改变未来的机会，不像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珍惜你们做学生的时光。”
“最近大家两次模考成绩都很不理想，家长、老师着急，说话可能也不好听，是替你们不值，觉得可以做的更好。你们还能用下一次模考、下下次模考......证明自己，挽回局面，对吧。重铸7班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他自己其实也才毕业没多久，比起班主任，更像大哥哥，和同学们相处方式轻松随意，很少这样语重心长。
大家都默默。
“别闷着啊，我们玩游戏行不。”明凯缓和气氛。
经过民意票选，李汭燦和朴到贤分别成为两队队长。
“拿下清北”VS“剑指复交”
“肯定不能选这种笨的。”李汭燦给到贤提建议，指向田野。
“切，我也不要你这种无能队长。”
石头剪刀布，李汭燦出石头，到贤出剪刀。
秒选田野。两个人都嗤笑，不知道笑什么。
“这也能输？到贤xi，谁不知道李汭燦铁出石头啊！”炫君痛心疾首，瞟一眼李汭燦。
“我宣布这把游戏是‘拿下清北’的。”某位队长心情很好，并不在意。
言出法随，剑指复交落败。
“输的表演节目，快点快点。”田野一贯大嗓门。
炫君对自己气氛担当的定位相当准确，来了首粤语歌《月半小夜曲》。
“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在挑逗......”
“從未意會便分手，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佔有，他似這月兒，仍然是不開口，提琴獨奏獨奏著，明月半倚深秋，我的牽掛，我的渴望，直至以後......”
大家都热烈鼓掌，明凯开玩笑说，毕业后想去KTV，就找李炫君。
“那下次模考还不好，我应该去找谁？”
副校长朱一航突然出现。
高三（7）班从此又多了一条光辉战绩。
8.
明凯被罚写检讨，田野给他出馊主意。
“你语文作文不会也是这么凑出来的吧？”明凯瞪他。
“你上学时候的难道没用同样方法？”
姬星在旁边搬个小凳围观，本来想来办公室找明凯聊聊八卦，最近哪个学生在谈恋爱之类的，不料在写检讨。
“嚯呦，我以前做你班主任的时候，也写检讨。现在为人师表，叛逆还不改掉，怎么带学生啊？”
“姬主任，你说说明老师上学时候的事儿呗。”
“他啊，做过的事可多了。比如追女孩，给人家递情书，结果阴差阳错送到一个男生手上，被人家揍了一顿，哈哈哈。”
田野乐不可支，明凯瘪着嘴继续写检讨。
“哎，田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姬星话头一转。
嘶，自己为什么要来办公室来着......
“那什么姬主任我还有两张数学卷子没订正完，就不陪二位闲聊了哈先走一步。”
田野一口气跑回教室。
听到“喜欢的人”，怎么脑子里出现了李汭燦的脸？
自欺欺人就像明知题目不会，还要写个“解”，摆两道公式一样。
9.
田野和李汭燦打架斗殴受伤了，被送到医务室，明凯边骂脏话边冲过去，节骨眼上出事，这两盏费油灯，闲得慌多写几张卷子去啊。
推开门，李汭燦在给田野涂碘酒消毒。
腿上划道口子，有点流血，好在不算太严重。
田野疼的眼圈通红，揪着李汭燦的胳膊，却又不敢使劲，狠命咬嘴唇。
他一时间顿悟那天晚上田野为什么慌乱跑开。
害，不会真觉得老师看不出来吧。
没人坦白矛盾原因。田野和李汭燦，看起来一个活泼外向，一个高冷内敛，其实倔起来一模一样。对方也只字不提，而且看起来好像伤得更惨。
这两个小孩哦，没轻没重。
时间是指间沙，抓的越紧流逝越快。黑板上的倒计时每天更新。刚进高中的懵懂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就快要到路的尽头。
如果把高中生涯比作一场长跑，一圈一圈的过程只让人觉得疲乏，但终点红线近在眼前时，人总会产生一种“到了？”的空虚迷茫。
女生们开始收集同学录，看看李汭燦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只好拜托田野代送。
他倒没拒绝，并且还认真问中文写法。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给每个人都写同样的祝福。
田野本来没准备做同学录，那是女孩子才搞的东西，可现在突然好奇。
随手扯过笔记本，叫李汭燦写。
“一直一直都是朋友，一起加油，写到一千张卷子。”
田野愣住，心情很复杂。
李汭燦做出很庄重的承诺，只是，为什么有点酸。
谁都没告诉过他，一直在一起，就会成为朋友。
10.
拍毕业照。大家前所未有的团结，相互整理衣帽，一派其乐融融，平常相互不对付的两个人现在手挽着手，仿佛从来都是铁哥们。
借大笑掩饰怅惘和不舍，都知道这时候心态比知识更重要，所以谁都不会提。
回班路上，李汭燦叫住田野。
他不叫他班长，不叫其他绰号，固执地直呼其名，田野，田野。
“干嘛？”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喝水，鸡腿，放学。”
破碎不堪的句子，田野听得懂。
“为什么不给我带冰激凌......”田野气鼓鼓，但转念一想人家确实没这个义务，只好找补一句，“是不是好兄弟？”
“胃不好不要吃冰。”李汭燦即答，像是猜中他的心思。
“快要高考了，能不能养成吃早饭的习惯呢，田野。”
六年来抽屉里总会出现早点，永远的固定搭配，一个白煮蛋，一块蒸糕或两个包子，一杯酸奶。
田野习惯了李汭燦帮他带，同时习惯着不吃早餐，于是那些东西会移作他用，变成课间零食，或者拿去跟其他同学交换分享。
时间不可阻挡地向前，但不小心遗漏了他们。
11.
抽屉里的书全部清空，这一天是到了。所有人都被一种矛盾的情绪包裹，既紧张，又如释重负。
明凯和往常一样没到班。他总说，又不是小学生，干嘛非得班主任带着放学。
替他来的是教导主任姬星，一改平时的压迫感，几乎称得上满面春风。其实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诚信考试，注意答题规范，审题细心，相信自己。
没人嫌他叨唠，恨不得他就这样一直说，再说一个三年。
最后给大家每人发了一个书签，用截红绳扎着，粗砺的质感，和上面的奔马意外相符。
“祝大家马到成功，金榜题名！”
没人嘲笑这迷信，都虔诚地在心里祈求好运，把书签服服帖帖揣进衣兜，笔袋，或今晚一定会看的复习资料里。
田野留下来布置考场，李汭燦反正要和他一起回家，拿了扫帚帮忙。收拾完都很累，又不大方便再移动排好的桌椅，干脆坐在讲台上，四条腿在半空晃荡。窗外夕阳美的盛大极致，好像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给这些孩子送去慰藉。走廊上在拖动桌椅，发出巨大的噪音，可听起来已经让人觉得怀念。
后来田野无数次想起当年那个下午，漫长的好像时间停滞，又短促的想把它无限延伸；安静的好像全世界都调至静音模式，又喧闹的塞满了各种声音——老师的教诲，同学的闲谈，早读课窗外鸟雀啁啾，眼保健操音乐和上课铃，下午最后一节课肚子咕咕叫......还有李汭燦的一句“走啊，回家。”
来来回回走了六年的路。平时总会拌拌嘴，今天反常地沉默。
“你成绩一直很牛，别在细节上犯错啊，‘夜来南风起’下一句都不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呢。”
“小麦覆陇黄。”
“错了，是‘就是缺点你’。”李汭燦露出狡黠狐狸笑，牙套在夕阳下反光。
“什么啊，别瞎jb乱背，万一紧张起来真记不得，tmd你个sb！”田野气急败坏往他身上锤。
嗯，这下，就跟六年来的每一天都一样了。
晚上还是睡不着。田野躺床上看窗外，月色皎洁，他试图把脑子里所有和“月”有关的诗句都赶出来复习一遍，可惜失败。于是更焦虑。
手机屏突然亮，是李汭燦。
“睡了吗？”
“还没，睡不着。”
“别看手机，也别复习，闭上眼，想点放松的事。”李汭燦发语音。
田野无条件照做，关于放松的事。最近一件，大约就是.....
自己跟其他班人产生口角，被堵在围墙角落，李汭燦把他护在身后，单挑对面。
紧绷的弦瞬间松弛，简直算得上“解脱”。
是年级前列的学霸，是万众瞩目的班长，田野压力不小，时间长了也就习惯，好像只有李汭燦，给他开辟了一块舒适区，什么都不必多想多言，放松就行。
还是睡不着，总觉得忘了什么事。他给李汭燦发消息。
“忘了拥抱？”秒撤回，其实田野看到了。
下午全班同学相互拥抱打气，他俩嘴上说都这么多年了，别搞，好恶心。
田野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回了个“嗯”。
不是“嗯。”也不是“嗯？”保留态度，模棱两可。可以表示自己看见了也可以表示自己没看见，等李汭燦反应。
“开门。”
开门就跌入一个怀抱。李汭燦结结实实把他搂在怀里。
“高考加油。还有，生日快乐。”
搂的有点太紧，田野几乎要窒息。李汭燦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红，过了好一会才撒手。
不是满月，但月色特别好。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是高三党的真实写照。他们每晚都会看月亮，对着月亮胡思乱想，或自言自语，她总是清冷，沉默，是绝佳的倾诉对象。
“浮现在天空中的月亮尽管一样，但他们看到的也许是另一个东西。”想起村上春树的句子。
6月6号凌晨，田野到了自己的18岁，也发现了此生见过的最美的月亮。
那月亮就在李汭燦的眼睛里，和自己的身影一起。
12.
“等高考结束再给你过生日。”
人真是奇怪，复习的时候只觉得时间太快，什么都来不及，希望高考迟点来再迟点来。可真到了高考，却已经在热切盼“高考后”可能发生的美好的一切。
考完试，出分前，大家哄田野请客吃饭。老师们也都到场，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师生之别，毕业以后，只是“故人”或“熟人”。
这种局面，自然要敞开玩一场巨型真心话。
“说吧，你俩那天为什么打架。”
“你不是晚自习带我们出去玩，被学校处分了么。有人说你坏话，说的很难听，什么7班高考必崩，你不配做老师，要你辞职什么的......我跟人家吵，然后他们堵我，就打起来了。”
明凯没想到谜底会是这样。面对坦荡的田野和李汭燦，他反而手足无措。
“被说几句没事啊，又不会少块肉，但你们万一被打伤了，影响高考，我才真犯了大错。”
“这不也考完了么。”田野以笑搪塞，不愿明凯继续深究。
“其实最后一天没来送你们，是因为我在办公室哭了，哈哈。”
本来已经走到后门口，明凯看到那天崩溃流泪的女生，正拍着另一位同学的肩，安慰她。
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吧，看的明凯鼻头一酸，扭头就走——绝不能在时候动摇军心，渲染脆弱的离愁别绪。
或许过个十年八年，等他成为一个老教师，就能泰然处之，看淡必然的离别，但至少现在，他会为这些雏鸟的振翅而泪流满面，并且他希望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如果有机会对十年后的自己说一句话，你们想说什么？”
“世界变的更好了吗？”
“梦想实现了吧。”
“还在坚持做自己吗？”
“看了几场女娃演唱会？”
……
“过得好吗？”李汭燦的答案。
“过得开心吧。”田野的回应。
酒过三巡，谁喜欢过谁，谁的糗事黑历史，模仿老师和领导……通通完成。
真到离别的时候了。
田野耳根软，好胜心又强，经不起人哄，一下喝的有点多，李汭燦架着他出门。
满大街穿梭霓虹，像一场流动展览。
“李汭燦，我觉得…我觉得，以后可能都像…这样了，凑人吃饭，聊，聊聊天…再也不，不能像以前那…那样，天天在…一起…”说到最后吧唧吧唧嘴，再也听不清。
聚散离别是人生常态，感情相对淡薄的李汭燦，没能和田野完全共情。惆怅谈不上，顶多有些感慨吧。很多人，就要从天天见面变成再也不见。
同伴很少能一起走到最后。共走一段路，给彼此留下一些宝贵记忆，已经足够。
想起赵礼杰那天大发人生感慨，什么，中考意味着相遇，高考预示着分离。
分离么，没想过。反正他和田野不会分开。
田野睡床，李汭燦睡沙发，第二天中午才起，趁还没出分，报复性打游戏，誓把之前因高考错过的娱乐悉数补回，必须是经典LOL，两个人通宵酣战，可惜技艺生疏，喜提连跪和老七老八。
疯玩三天，玩不动了，又倒头睡。
“我们万一没考上一个学校怎么办啊。”田野的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李汭燦平时成绩比他好。
“干嘛要考一样。”李汭燦从被子里伸出头。
田野语塞。
“同学太久了，没你我不习惯……”
什么理由。胡编的。我喜欢你，但我没说。
很多人在高中谈起恋爱，或高考后扎堆表白。学生时代的懵懂青涩无疑美好，但田野总觉得学习与前程，从某些角度说，更重要。自己的未来走向还不确定，如果唐突表白，大概率分手。
要他和李汭燦分手，还不如不在一起。
其实他不算一个保守的人。只是对于李汭燦，会格外小心。
“那就一起啊，应该可以吧。这次不行就考研，考研不行就工作……”李汭燦有些倦意，语气黏黏糊糊。
总要在一起的，总会在一起的。
仍在說永久，想不到是借口，從未意會要分手。
月色清明，一天天圆满。
13.
7班最后的整体成绩很优秀，明凯受学校表彰，被评为年度优秀班主任。他们五个人的名字和照片，作为优秀毕业生，朴到贤，田野，李汭燦，李炫君，赵礼杰，贴在展览橱窗。
“有些小姑娘啊，别来问我要李炫君学长的联系方式了，人家现在有自己的事忙。”
“可能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好，他上学时特别调皮，被我提到讲台上坐着。警惕偶像效应！”
“李汭燦学长吗？话很少，心思都在学习上，写作业很认真。”
“你们到贤学长说了，田野学长养成了吃早饭的习惯之后，胃不疼了，成绩更好了。每天早读给你们留10分钟吃早饭行不行，饮食不规律真的会变笨，高三别给我整什么减肥啊！”
“可以把他们当成目标，但别总想着模仿他们。做你们自己，书写你们自己的青春故事。”
田野和李汭燦去了同一所大学。
李炫君吃着一支绿舌头，对田野做鬼脸。人工色素把舌头染的一片翠色:“咦，恶心，连体婴是吧。这么多年看不腻的？”
“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啊。”赵礼杰双腿已经摆开架势随时逃跑。
拜托，别怪他不要命，不能在上大学前看到他俩在一起，他的青春会留下遗憾的OK？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都已经在一起六年了。”
14.
说起表白，纯属意外。
李汭燦去拿夜宵外卖，田野随手翻他书桌。翻出了个本子，以为是摘抄本，他打开看一下韩国人的中文鉴赏能力。但里头只有两句话。
“傍晚的月亮照着花开的田野”——与谢野晶子《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在吻着海波”——雪莱《爱的哲学》
傍晚的月亮照着花开的田野，我无端感觉，你在等我，所以我来了。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亮在吻着海波，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要是你不肯吻我。
“什么啊？”田野眼泪就要出来。
“啊，”李汭燦憋不住笑，“我喜欢你，田野。”
这次月亮和你都没沉默。
照耀你我的月光也不再清冷，灼热得像是要烫伤躁动的心房。
15.
“原来是你在朋友圈发黑历史那天？”
李汭燦上传了一段视频——高一秋游，田野坐在野餐垫上，穿着崭新的校服，气急败坏起身追李汭燦跑，李汭燦边笑边回头拍。
配文“很合适”。
这官宣形式，实在不按常理出牌，谁能看出来啊！
赵礼杰没想到，若干年后，朋友圈会再次出现相同内容。
田野也没想到李汭燦手机里存了这么多。
自己随意丢弃的青春瞬间，都被李汭燦用手机或记忆一一留存，从过去到现在，眼里全是你，就连余光都容不下旁人。
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
END.
如果他们没有走上职业道路，就会像你像我像他，拥有独家又相似的校园记忆。
两个月后的今天，2022高考已经结束。How time flies.
送给少年人，愿你们永不言弃，得偿所愿。站在骄阳下回首春光时，能嘴角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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