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kki

【vijie/多妹】得之一寸光

·校园系列，接《月半小夜曲》← ，恳请各位先看上篇

·转校忠犬学神×励志中二少年

·全文1.6w+，赵礼杰主视角，普通高中生普通生活

·结尾含一句话per枪，非典型hebe⚠️

海底有明月，圆于天上轮。

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贾岛《绝句》

0.

    熟人局酒过三巡才会聊起的故事，关于暗恋，关于梦想，关于青春。

1.

    “下一站，点睛国际高中站，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赵礼杰夹在一大群学生中间往前走，半梦半醒。田野在身后推他：“走快点走快点啊，要迟到了！赵礼杰！”

    真是“每逢周一倍思衾”。

    早晨又没来及吃饭，田野把包子塞进赵礼杰嘴里。包子有点噎人，但赵礼杰不能乞求更多。毕竟施舍个包子已经感恩戴德，没人敢打田野酸奶的主意，他才16岁，他还想多活几年。

    大摇大摆进教室，赵礼杰登上他的冰封王座。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加上寒冬腊月，凳子冻的像块冰坨，故称冰封王座。

    环视一圈他的国土和人民。

    呵，又是无趣的一天。

    翻开已经abandoned许久的单词书，矜贵眼神落在’abandon’，一只耳朵随时追踪英语老师的动静。

    结果却听见一阵噼啪噼啪的走路声，不是英语老师的高跟鞋，是......明凯！

    明凯几乎从来不看早自习，实在心血来潮也只会坐在办公室打开监控OB，今天哪阵风把他刮来了？

    “这是转来我们班的新同学，Viper朴到贤，大家掌声欢迎！”

    很多年以后，赵礼杰还能回忆起那个冬日清晨。所有的感官都瞬间停运——饥饿，困倦，寒冷，全都抽离，只剩下无限放大的咚咚心跳，强而有力地撞击着胸腔，撞的他生疼。

2.

    赵礼杰以为白日梦实现的太轻易。自己暗恋了三四年的人，竟然就这么转到了同班。

    白日梦的特质就是做起来快，破碎的也快。实际情况是，到贤转来半个月，他连一句话都没搭上。

    明凯为了照顾新同学，特地把他和田野排成同桌，两个外向性格无论上课下课都有说有笑。

    李炫君追女团和打韩服时间都很久了，听得懂不少韩语单词，有时还能说上两句。又或者，李炫君听不懂也不会说，又能怎样呢，谁看到他都会笑。

    还有李汭燦，他话本来不多，但因为到贤有双语翻译需求，两人每天形影不离。

    赵礼杰没有和他说话的勇气。

    人就是这样，距离的远，清楚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虚妄幻想，偶尔有消息，也不过像投进心湖里的一颗小石子，激起些许涟漪，便复归平静。

    可如果近在咫尺，却触手不能及呢？

    不甘。

    赵礼杰每天都在不甘中度过，他坐在最后一排空调边上的角落，个子又高，头一伸就能看见全班动向。谁跟到贤说话了，谁又往他抽屉里塞了零食，就连谁发到了他的作业本，都会让赵礼杰在草稿纸上不停画圈圈。

    学霸转校生，曾经C中的传奇人物，外貌俊朗身材好，到贤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而自己呢，长相一般，成绩一般，虽然个子高点，但手脚不协调，显得更滑稽，也不会讨人开心......无论如何，遥不可及。

    眼睁睁看得见摸不着，还不如不见。

    小刀把橡皮切的稀碎。

3.

    赵礼杰的暗恋，起源于一场标准的偶像崇拜。

    那会儿他上初中，成绩优秀，对学科竞赛很感兴趣，看了一圈比赛之后成为了C中G队的粉丝，而Viper是队内最能输出的一个。

    表现亮眼，这一亮，就照亮了赵礼杰。

    他当时的人生梦想就是考入P中，以竞赛闻名的五星级高中，并且加入竞赛队。至于更大的梦想，或许就是见到自己的偶像Viper，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赵礼杰在一些竞赛中崭露头角，如愿以偿被P中相中，提前和学校联系锁档保送。

    母亲送他到车站，眼泪落的止不住，赵礼杰起初没哭，只觉得带走了一个行李箱和自己的梦想，和所有离家的孩子一样，满怀少年人的壮志豪情。直到出了襄阳地界，看着外面飞速略过陌生风景，窗户在他眼中才渐渐模糊起来。赵礼杰长得高，用俯视角看人习惯了，可当他和爸爸妈妈拥抱告别时，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逐渐佝偻，显得那么脆弱无助。

    还好，鼻子底下一张嘴，笨是笨了点，找人问个路倒不存在障碍。P中位置很好找，地铁4号线坐到底站，下来走5-10分钟就到了。

    站在大门前，这个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目标学校，赵礼杰忽的踟蹰起来。门头很气派，路两边有整齐的高大树木，正抓住夏天尾巴，努力向新生展示它们最美的一面——树叶已经变成彩色，但还没有落叶，远远望去云蒸霞蔚。几栋好大的建筑，外墙漆的平整光滑，肯定暑假里才装潢过。门口一列排开穿整齐职业装的老师们，脸上带有礼貌得体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向所有新生展示着“热烈欢迎”的态度。而赵礼杰却在这种过于充沛的气息前，退缩了。

    他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小地方。融入光辉灿烂到带了几分虚假的大城市，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期。

    总之给自己打打气，赵礼杰，你相信光吗，那就去寻找你的光！冲就完事了！

    一口气冲到宿舍，学校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宿舍却平平无奇，对“高中宿舍”的自我定位十分准确。他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一下倒在床板上。床板有点硬，也没从家里带床垫，只好出门去超市买。

    地铁站出口处就是综合体，里面有一家大商超。赵礼杰听从导购的建议，选了一张价位比较适中的床垫，然后穿过一排排货架去付款。冷柜旁边有一对少年正在打闹，引起了他的注意，其实主要原因是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赵礼杰想上去搭话，但终究没能鼓起勇气。正准备转身离开，背后却被人拍了一下。

    一回头是其中一个男生，长得像女孩子，皮肤白里透粉，眼睛很亮，身材瘦瘦小小，说话声音却大:“唉，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吧，出来买床垫吗，方便拿吗，我们帮你吧。”

    赵礼杰张了张嘴，没能拒绝。另一个男生，气质很冷，瞟了赵礼杰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接过秀气男生手里的购物篮:“给我。”

    好像是武汉口音？同是湖北人的赵礼杰下意识反应。

    一瞬间，这两个男生显得更加亲切了。

    他们的购物篮里塞着很多零食，有虾条，洋葱圈，薯片，可乐，还有好几瓶酸奶。

    结账的时候，有个大爷插了队，赵礼杰还没来及出声，那个秀气男生就先开口了:“爷爷，是我们先来的，您不能插队啊。”

    大爷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插队，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话，看校服还是附近P中的学生呢，好学校就教出来这样的学生吗……

    因为今天是开学日，超市里挤满了购买零散物资的新老学生，所以大爷此话一出，就引来许多目光，毕竟都是他口中“这样的学生”。

    秀气男生憋红了脸，还想说什么，却被高冷男生拉到身后:

    “爷爷，超市都有监控摄像的，我们可以……”

    大爷胡乱地挥着手，差点要挥到人脸上去:“你们小年轻人多势众，欺负老头子，我不跟你们计较！”骂骂咧咧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相互通了姓名。原来三个人竟然在一个班，秀气男生叫田野，云南楚雄人，高冷男生叫李汭燦，韩国马山人，但从小随父母工作调动生活在中国，两个人三年前就认识了，从P中初中部直升高中部。

    真好啊，都有现成的朋友了。

    田野又拍了他一下，说别见外啊，以后都在一个班，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

    他们帮赵礼杰把床垫送到宿舍里，还留下一些零食。

    田野如此强烈的超级英雄气质深深打动着初到异乡逐梦的赵礼杰，于是他当仁不让，在开学班委竞选中投了田野一票。

    别问，问就是被铁腕管了三年，十分后悔。

4.

    中考考7门主课，还要搞竞赛，差点没把赵礼杰累死，结果天杀的高中，分班之前竟然要学九门课！除此之外还有新生的各种活动讲座、体验课程、素质教育……他根本无暇应付突如其来的压力大增。时间被切割成细碎的一小块一小块，历史练习拖到下课还没写完，这边生物老师已经提前迈进教室。赵礼杰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先抄完古代史知识点默写，还是从乱糟糟的抽屉里扒拉生物书出来复习，以防马上的课堂提问。

    白天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扯的像五马分尸，一点自己也无，晚上回宿舍还要做9门课作业，每门老师嘴里都说，我们知道9门课很多，所以只布置了一点点作业，好给你们留出做其他8门的时间。可实际上毕竟有9门，再积少也成多，让人不得不挑灯夜战。

    人就是这样，日子越过越苦才知道以前有多幸福。赵礼杰中考前一直在反复说怎么不能回到小学只考三门的日子，上了高中才发现初中也是人间乐土。

    白天9门课没空写作业，作业大多数留着晚上写，晚上写9门势必睡得迟，第二天影响白天课堂效率，空闲时间要么睡觉要么补笔记补作业，又没空写新一天的作业……就这样陷入恶性循环，赵礼杰成绩越来越差，只能靠几门长项吊着总分，可还是难掩颓势。

    有一天生物课，赵礼杰困的难受，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总要试图打破循环，便要求同桌李汭燦和他说会话，保持清醒。

    李汭燦不喜欢上课说话，但看赵礼杰那半梦半醒的样子又不忍，只好随便挑了件事说，我说中文有武汉口音，是初中时候和班主任吵架吵出来的，班主任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明凯，他也从初中部升职到高中部，还做我班主任，有点倒霉，刚从C中转过来的时候……

    赵礼杰本来又要睡，生物书上无论细胞壁细胞膜，都被他画上意义不明的横撇竖捺，但听到“C中”二字，他蹭一声弹坐起来:“什么？！你原来在C中？！”

    现在大家都知道赵礼杰崇拜C中G竞赛队了。不过搞竞赛的么，有自己崇拜的队伍也正常。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在自己写这个吧。”李炫君搂过赵礼杰挤眉弄眼，往他手上塞一张小纸片，上面是政治作业选择题答案。

    赵礼杰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怎么能抄？作业要自己写的。”

    “爸比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懂不懂，没有李汭燦那么快的手，你不会真指望每天把9门作业全都认真做完之后，还能睡饱觉吧？再这样下去，马上就要有社会新闻爆出男子高中生熬夜刷题猝死。”

    “你将来又不选政治，你不是搞物理竞赛的么？政治作业就不要死做。别说什么影响总分啊，文科把答题纸填满了也未必有分，还是理科实在点。”

    赵礼杰承认他有被劝到，遂接过炫君的答案抄了一通，虽然只节省了十几分钟时间，但这十几分钟毕竟快赶上三个下课那么长，赵礼杰已经感到幸福。

    结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赵礼杰政治稳定发挥高及格线几分，李炫君却考了92，全年级第十一名。

    赵礼杰气的忍痛把QQ名从“爺是杰少丿”改成“警惕心机学霸×”。

    不过他还是凭借稳定输出的英语、物理和忽高忽低的总成绩，拉出了刚好过精英班线1分的平均分。

    高一就这么结束了。

5.

    高二伊始，原来的同学因为选科和成绩差异，各自前往不同班级，所幸田野、李汭燦、李炫君他们还和自己在同一个班，班主任也是熟悉的明凯。P中管理严格，出于对学生发展的考虑，非特殊情况不换班主任。

    赵礼杰很喜欢明凯，因为他年轻，管理观念开放，和学生们亲近，说是老师，不如说像个大哥哥，这人能处。特别是在教导主任姬星的反向衬托下。

    姬星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从他手下教出的优秀班级和传奇学霸不计其数。赵礼杰有幸上过他两节竞赛课——

    “你说说，这道题，出题老师是怎么想的？”

    “我…这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做题？！你要去揣测出题老师的意图啊！”

    “我要能猜到我就去做……”

    “那你说，这道题，为什么只能用公式1，不能用公式2？”

    “为什么只能用公式1…我觉得公式2也行吧…”

    姬星的眼神快要把赵礼杰瞪穿了。

    赵礼杰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于是申请暂时退出竞赛队。也想着把落下的课堂学习进度补一补。

    物理竞赛适合自己么，学习适合自己么，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强，赵礼杰从高一盲目的“完成任务”中抽离出，开始思考读书的意义。

    思考的结果就是，读书或许有用，高考一定有用，但离得太远，不需要找这么壮烈伟大的理由。

    心安理得，开摆。

    高二没有高一时初入高中的新奇和敬畏，也没有高三时的紧迫和重视，一切都摆的理所当然，好像就是专门从懵懂和太懂之间划了一道名为“高二”的三八线，让人有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赵礼杰迷上了打游戏，看动漫还有小说。游戏能让nobody变成somebody，或沉浸在动漫和小说构建的玄妙过瘾的世界里。白天在主课上偷看小说漫画游戏攻略，副课用来补主课作业，他惊讶地发现晚自习之前，作业都快要写完了。

    我去，世界上还有如此高效率且幸福的学习方法，之前怎么没发现。

    又一个语文早自习，老师一眼就瞥见趴在桌上睡觉的赵礼杰。

    “赵礼杰，昨晚做贼去了？”

    “啊，我，我今天不舒服。”赵礼杰不会扯谎，况且眼睛都睁不开，根本做不出“你信我”的表情。

    “不舒服就跟班主任说，请假回家休息，身体好了再来，别在学校里趴着。”语文老师平常挺佛系一人，今天是真生气了，没给赵礼杰留情面。

    下课后赵礼杰主动去办公室赔礼道歉，语文老师摆摆手，说你一个人来外地上学不容易，我就不动辄找家长了，高二要学完几乎全部课本知识，高三一年复习，别觉得高二不重要，这是为高三打基础、适应节奏的时候。你宿舍里的杂七杂八，今晚都送到我这里来，替你保管，高考后还你。

    最后还送了他一包QQ糖，和一瓶风油精。

    QQ糖转手送给田野，又被李汭燦中途截断，两个人就蛀牙问题吵来吵去，风油精被随意塞进某个角落，下一节地理课，老头儿踱着方步迈进教室，赵礼杰早在他开口前，就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6.

    明凯不经常到班，但不代表他不关心班级情况。实际上，作为青年教师，就带了精英班，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会儿他正在办公室边喝饮料边看监控，发现赵礼杰又睡着了。

    月考成绩刚出，赵礼杰成绩一落千丈——从进班的中等偏上，变成实打实的倒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明凯不愿直接逼问孩子，怕打草惊蛇，怕听到谎话。他想最好还是让赵礼杰自己明白过来。

    于是换座位时，赵礼杰失去了李汭燦，被安排到最后一排空调旁边的角落。

    赵礼杰那会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每天都在虚度光阴的罪恶感和第二天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死循环中度过。高一的高压方法让他进入了倦怠期。人不想学习的时候盯着白墙看都有意思。具体大概就是“昨天，没学习，今天，没学习，赵礼杰啊赵礼杰，你怎么能如此堕落！先前定下的学习计划都忘了吗？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天，还是没学习。

    唯一让赵礼杰在这个座位上平地起波澜的，是他那叽叽喳喳的同桌，和之前沉默寡言的李汭燦形成鲜明对比，赵礼杰只觉得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漫画小说全部老老实实上交语文老师，白天精神状态好了些，更何况身边有这么一只喇叭全天候循环播放无意义废话，赵礼杰想睡都睡不着。

    那就干脆爬起来听课。

    走神不过一两个月，居然已经落下这么多，赵礼杰心慌，连忙去搬救兵李汭燦，把笔记本借过来一顿狂抄。

    “光抄笔记有毛用，你得结合题目，赵礼杰。”李炫君看不下去，倾情赠送一本全新五三，说是自己买多了，正好物尽其用。

    所以你说自己不刷题果然是在骗人啊，李卷王。 

    赵礼杰自我觉醒外加兄弟们友好帮助，下一次月考成绩回暖程度颇为可观，明凯救其于水火，换了个同桌。

    这次的同桌是一个文静内向的姑娘。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或许都会有这样一个女生，留着整齐的带刘海的齐耳短发，戴眼镜，是听老师话听家长话的乖孩子，读书用功，为人细致，成绩不算名列前茅，但永远维持中上，不会做任何逾矩的事。

    她字写的又细又小，赵礼杰眯缝着眼都看不清，可工整娟秀。他特别笃信一句话叫字如其人，女孩就和她的字一样。

    赵礼杰又回到浑浑噩噩中。天气一天天变冷，空调一开，手往袖子里一缩，双眼和玻璃窗同时起雾。

    在这个倘若一直如此过下去，若干年后一定会后悔的冬天，朴到贤的出现，打破了赵礼杰四平八稳的生活。

7.

    搭不上话，可赵礼杰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迈向任何一个可能出现朴到贤的地方，无论是田野的座位旁边，物理实验室，操场篮球架，还是男厕所。他简直不能按住躁动的心，心已经跳出身体，成为被朴到贤牵着绳子随身携带的宠物。

    每次他都想故作轻松地走上前去说一声“唉，好巧”，每次都失败，因为想到人家或许还不认识自己。

    要说正向影响，肯定也有，就是赵礼杰不管不顾地想要学习，一改之前摆烂状态。“学习是为了自己”，话虽这么说，但学习并不是一件容易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大多数时候，它带来的是麻木痛苦，所以总要找点理由支撑这件违背人类本性的事。

    赵礼杰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和朴到贤“认识”。

    他英语成绩一直不错，算是除物理之外最亮眼的一门学科。加上到贤buff，赵礼杰鼓起勇气报名当英语课代表。某天中午吃完饭抬头，发现到贤座位已经空了。按理说他每天这时候都应该坐在座位上写作业。

    赵礼杰失去目标，有些憋闷，送了饭盒就出门散步，想顺道拐去办公室拿英语作业本回来。结果一进办公室，到贤的宽肩赫然映入眼帘。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所幸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同学，他尽量放缓动作，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耳朵忍不住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来我们这有段时间了，到贤人际交往方面还顺利吗？”

    “啊，我感觉，就，这个亲故，很有意思。”朴到贤直接回身，手指着自己。

    赵礼杰顿住，莫名有种做贼被抓的心虚。

    回班路上赵礼杰心慌意乱，到贤帮他抱了部分作业本，探究的狗狗眼盯着他看:“赵礼杰？杰杰？”

    赵礼杰吓得一激灵，作业本差点掉地上。

    “重吗？需要我再帮忙吗？还可以。”到贤伸过手来接。

    “啊不用不用谢谢谢谢。”赵礼杰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滑稽可是，搁谁谁不迷糊？！

    啊，这个亲故，果然很有趣呢，到贤笑眯眯地想。

8.

    他们好像一瞬间熟络起来，变成勾肩搭背的好兄弟。男孩子的友谊发展起来总是特别迅速，已经可以毫无负担地分享同一袋薯片，前提是碎屑不要喷到到贤的领域。

    幸福的粉红泡泡围绕着赵礼杰，把他托上了天。

    上完天，还是要落回地面。每次考试出分，到贤遥遥领先一众人等，稳居班级第一年级前三，而自己和他能差几十甚至一百多分，默默躺在视线下移很多才能发现的底端。

    追上朴到贤是痴人说梦，但少年嘛，不就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追不上，挨的近一些也好。

    冬天的体育课没有夏天那么纯粹畅快，内衣黏在身上，脱了外套吹风又容易感冒。赵礼杰给朴到贤捎了瓶水，说是买多了，到贤连声道谢，下午送还一袋小饼干。

    从讲台正对面第一排的黄金学霸座位，跨越整个班级而来，就是为了送一袋小饼干。

    赵礼杰觉得空调边的阴暗墙角蓬荜生辉。

    自己本来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活枯木逢春。

9.

    赵礼杰问朴到贤，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有趣，明明之前从来没交流过。

    到贤说起那天，听他和李炫君讲话。

    赵礼杰:“去食堂买早饭，在窗口前平地摔一跤，阿姨免费送我一个茶叶蛋，你说我是亏了还是赚了？”

    李炫君:“肯定赚了。”

    “你赚得了其他人的嘲笑。”

    赵礼杰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容。

10.

    寒假期间他们仍然通过微信聊天，每天赵礼杰总要想方设法找点话题——

    “我妈做的牛肉面，襄阳牛肉面很有名。”拍一张图发过去，不熟练地叠加滤镜。

    “哇，看起来好好吃。”

    “下次来襄阳玩，我叫我妈做给你吃。”

    “你感觉中国怎么样？”

    “中国有很多地方都很美，有好多好吃的，我喜欢这里。”

    “喜欢就多待一会。”

    “你打游戏吗？”

    “我玩LOL.”

    “我也！要不要一起双排？”

    “我玩韩服的。”

    “巧了，我是韩服大师。”

    赵礼杰一天天掐日子，要是在QQ上，他俩已经擦出火花了，真好。

    更好的是，寒假很短，没几天就开学了。他从未如此热切地盼望开学。

    送赵礼杰到门口，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要顾此失彼。

    他嘴里说怎么可能，我没有喜欢的女生，妈你别多想了。

    我有喜欢的男生。

    可你捧着手机时欢天喜地，藏不住的嘴角，妈妈是不会看错的呀。

11.

    每次考完试，赵礼杰都会把到贤的卷子借过来看，美其名曰学习学霸的答题思路，实际上看进去几个字谁也不知道。

    到贤的卷子流畅简洁，没有废话，不会像他那样，写几个毫无用处的公式祈求得分，而且答题非常规范，不跳步骤。这哪是答题卡啊，这是艺术品。

    晚饭后他们五个人总站在一起看天。李炫君几乎认识全年级，经常聊着聊着不知被谁拐跑，田野和李汭燦呢，会筑起专属结界，从酸奶口味到圆锥曲线公式，都能闹别扭，一开始朴到贤还会真心实意去拉架，熟了之后发现两人不过走个流程，没一会就自动和好，索性再也不打扰。

    所以只剩他俩。

    赵礼杰只觉得自己高中毕业后文化知识未必学了多少，找话接话能力说不定全省一流。

    “唉，今天那道完形填空为什么不选D？”到贤主动问。

    赵礼杰本来也觉得D对，可既然到贤这么问，他只能东拉西扯分析一通。

    问的人似懂非懂点头。

    李炫君忽然从后面插进来:“我觉得D代入文中也有点怪，但别问，问就是固定搭配，要么就是语感。”他刚从曾湛然那抢过零食，嘴角边粘着一根干脆面，到贤看了直笑。

    冬天天黑早，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看见天上飞的几个风筝，那是隔壁公园有人在放，还带炫彩灯光，在漆黑夜幕衬托下特别好看。

    “你看，杰杰，像不像？”

    “像什么？”赵礼杰看向身侧，到贤眼镜反光里是自己的影子。

    “噗嗤~”到贤做出拟声词，同时手掌攥成团，又完全张开，如此反复几次，赵礼杰明白过来，他在说烟花。

    “啊，确实像。”

    自己的心里也炸开一片一片烟花。

    高二下的期末考试，赵礼杰成绩进步不少，明凯给他整了一个学业进步奖——可以自己选座位。

    “我想坐讲台边上。”

    “啊？为什么？”明凯正在泡一包面，他得趁其他老师回来之前，把这种散发巨大味道的食物解决完，听到赵礼杰的惊世言论，手一抖，扬了半包调味粉。

    “个子太高，从小到大一直坐后排。自制力不够，想体会一下坐在前面被督促的感觉。坐讲台边上也不影响其他同学看黑板。”

    赵礼杰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也有私心，他想离到贤近一些。

    “啊，那也行。不过不能坐太久，不然成斜视了。”

    回宿舍的路上，田野说今天的物理练习册有一股热干面味，晚自习写作业的时候差点没把他饿死。

    李汭燦不知从哪摸出一袋黄瓜味薯片。

    田野撕开包装袋，一股春天的气息。

    “赵礼杰，吃不吃？别发呆啊！”

    “不吃不吃，你们自己吃去。”

12.

    第二天晚自习结束换座位，田野站在讲台上大声指挥，李汭燦抓着扫帚簸箕来回穿梭，趁机打扫卫生死角，其他人在底下拖拖拉拉乱作一团。

    “快点动起来啊你们，想不想回家？靠门的第一组先出去，走廊上留点位置，调到后面的从前门走，后面的人补上来，赶快啊！赵礼杰，别杵在那挡路！”

    到贤反而被调到后排去了。

    这座位毕竟是自己主动申请，既来之则安之，高三第一个月，赵礼杰在讲台上学的心无旁骛。

    不专心不行，因为好像进入高三后，他本就薄弱的地理，开始不及格了。

    各种气候，天体，水文，季风，洋流，地壳，岩层……把赵礼杰绕的晕头转向，只要地理老师踱着方步，端着茶杯，慢悠悠晃进教室，赵礼杰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你侬我侬。

13.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可赵礼杰学习地理的这条路，似乎是一条死路。

    李炫君和他用了一整节体育课争论。

    “我不是说数学简单，只是地理更难。”

    “我不能理解的兄弟，你数学物理生物都还行啊！”

    “或许地理是文科，要记背的太多了，我搞不来。”

    地理就是这么个令人尴尬的玩意，不文不理，让两边的人都难受。现在材料千变万化，题目，尤其是选择题，几乎等同于玄学。

    组合选择题赵礼杰排出了①④

    答案:A.①②  B.①③  C.②③  D.②④

    赵礼杰把笔一摔，拯救这个世界的光荣任务还是能者多劳，我不干了，先躺平为敬，各位随意。

    其他科目的小石子补不上地理的大窟窿。加上精英班分数本就咬的紧，他总分稳居倒数。

14.

    如果你有暗恋的人，那么一天最为期待的时候莫过于课间或升旗仪式之类的活动。人海茫茫，穿着相同的衣服，但总能将目光锁定在最特别的那个人身上，得到大量不用掩藏的时间，把枯燥无味变成乐在其中。

    赵礼杰个子高，站在队伍的最末端，每天做操除了体转运动，都能看见只隔了几个人的朴到贤的一举一动。

    他想起学校前段时间举办三行诗大赛，有个获奖作品，题目就叫《暗恋》:

    我多么希望

    学校做广播体操

    有体转运动

    应该是个女生吧，站在队伍前列，只能趁体转运动回头看一眼自己喜欢的人。

    赵礼杰觉得自己很幸运，不存在这种忧愁。甚至原地解散后还可以跑上去跟自己喜欢的人勾肩搭背，以友情的借口解释一切心思。

15.

    他发誓有在认真学地理，可也越来越怀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句话的正确性。做了很多题，错误率忽高忽低，没法定位题目对应的知识点，更不用说划分简单题、中档题、难题和评估自己的学习水平。背了很多套话，考试时却套不进具体题目，无法得分。地理像一个黑洞，把赵礼杰的时间精力乃至自己都全部吞入，片甲不留。

    地理占了更多权重，其他科目的学习时间被倾轧，结果一头滑一头抹，地理没进步，别的科目还退。

    明凯叫他去办公室谈话。

    “坐坐坐，搬个椅子来坐着说。”赵礼杰踟蹰一会，还是照做了，一双长腿努力蜷缩。

    “说说你咋想的？”

    赵礼杰坦白自己真的有在认真对待，但苦于找不到学习方法。英语、物理的长板不过堪堪高人10分，一个地理能被人拉30、40分，这样算下来稳赔不赚。

    “40分啊，这么多？”明凯脑子里过一遍最近的月考分数，只有朴到贤能拉人40分，他最好的科是地理，每次稳居班级第一年级前十。

    “你不是跟到贤关系不错吗，他刚好地理强，你多跟他交流交流呗！”明凯此言一出，赵礼杰疯狂咳嗽。

    明凯拍着他的背，奇怪，这孩子喝水还能呛。

16.

    学生时代暗恋，如果有“别人觉得我和他关系好”这种议论，心中会一片暗爽，赵礼杰暗爽憋笑，才把自己憋呛了。

    中午李炫君又披着高二校服溜出去打乒乓球，数学老师坐在讲台上，把红笔转的上下翻飞。

    “今天中午就做一件事——写这张圆锥曲线专项练习卷，一共四道题，给我慢慢算好好算，都是死东西，时间不够的，吃完饭提前开始写。”

    为了省出些时间问到贤地理题，赵礼杰勤勤恳恳提前写卷子。第一第二题比较简单，第三题计算有些复杂，废了他一整张草稿纸，第四题却是怎么都想不出来。

    正在他抓耳挠腮时，耳边响起到贤的声音:

    “用联立公式，若曲线m分之x²+n分之y²＝1（m、n≠0），与直线Ax+By+C＝0相交于两点E、F，则x1+x2＝……”

    后面的话都听不清了，耳朵温度骤然升高，接收系统超负荷，停止运转。

    今天的问题计划泡汤，赵礼杰用外套蒙住头，其实一中午都没睡着。下课铃响便如释重负去饮水机打水，却在这又遇到了朴到贤。

    心里很雀跃，嘴上装作不在意，随口聊着闲话。今日午餐，明日天气，顾左右而言他，重点只字不提。就算这样，赵礼杰也足够幸福，从此以后每天午睡都早起几分钟，为了“饮水机偶遇”。

    下午两点，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间，到贤比太阳还热上几分。

17.

    晚饭后五个人又跑上楼顶看风筝。赵礼杰终于找到机会问地理，还不忘给自己找补，吹了一波到贤的地理水平。

    “啊没有没有，你的英语物理也很好！”到贤比大拇指。

    赵礼杰搞不懂气旋反气旋，到贤拿了纸笔画示意图给他看，十分耐心。

    等晚自习再翻开地理作业，赵礼杰竟然在抗拒之中体味到一丝期待。回到宿舍更是苦修地理，徒手把中国气候分布、主要水系、山脉走向通通画了一遍。

    语文老师前些天说，贾岛和孟郊并称“郊寒岛瘦”，总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刻板印象，其实贾岛也有非常细腻柔美的诗，比如:“海底有明月，圆于天上轮。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

    到贤就是照亮自己高中时代的那轮明月。努力追逐的光啊。

18.

    当然，月有阴晴圆缺。

    中午英语练习田野正大光明借鉴了同桌的答案。

    一个是哥，一个是暗恋对象，英语课代表赵礼杰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写两张卷子分开放，分的越远越好。同时一首《成全》送给自己。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赵礼杰抢占先机邀请到贤打球，逞能说自己先天身高优势，实则手脚不协调，上来直接摔一跤。

    到贤上前询问他情况如何，赵礼杰老实巴交回答没事，回答完就开始后悔。

    李汭燦请大家吃冰激凌，他们几个可以躲在后排，赵礼杰不行啊，他坐讲台边上。

    于是他只好跟田野说自己想上厕所。

    田野瞪着他手里的冰激凌，表情非常狰狞，赵礼杰维持着后撤步逃跑的姿势。

    “癖好挺特殊啊赵礼杰。第三节结束前回不来，你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赵礼杰跑到楼梯拐角，三下五除二把冰激凌吞进肚子，牙冻的受不了，咯啦咯啦响。

    路过窗口有意识往后排瞥，瞥见到贤往李汭燦抽屉里塞了一包虾片。

    明知道是同学间正常交换食物，赵礼杰却总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地理课画图直接干碎好几根铅笔芯，上了年纪的地理老师看着胆战心惊。

    不过也好，这孩子上课终于不睡觉了。

    第二天中午，田野把本来会给李汭燦的翅根，夹给到贤。

    赵礼杰本来就是个吃饭困难户，干脆一粒米都没碰。

    他不会跟到贤置气，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至于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19.

    赵礼杰留意到，明凯找自己聊天的频率似乎比对其他同学更高，以为犯了什么事，思来想去也没有啊，一直规规矩矩闷头学习。找去了，也就是说说最近的学习情况。地理还毫无起色，连带着总分半死不活，没关系，英语、物理依然拉分长项，其他科目正常发挥。维持勤奋状态不变，就是大进步。

    这次换座位顺遂心意，李炫君因为上课闲话太多，被多名老师投诉，明凯只好把他提上讲台VIP专座，赵礼杰回到后排王的故乡。

    到贤坐在他的斜前方。

    这个位置挺好，写作业累了，抬头就能看见。生活已经成了向高考延伸的单线程任务，什么都不必多想，不必迷茫，往前走就是。

    毕业班生活洗尽繁复铅华，只剩下白纸黑字和湛蓝的天。

    春天来了，高三（7）班大联考成绩很糟，与去年冬天引起轰动的全市均分第一形成强烈落差，班级气氛一反常态的沉寂，要么就一些小事也能引起爆炸，好像空气中全是淀粉。

    明凯把大家带到操场上放松，分成两队玩游戏。赵礼杰输了惩罚是向身边人说出一个秘密。

    身边正是“剑指复交”队队长，朴到贤。

    所以赵礼杰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我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到贤一脸好奇，但出于礼貌没有追问。

    炫君唱了一首粤语苦情歌，叫《月半小夜曲》。

    月亮不知道他的皎洁温柔，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月亮。

20.

    田野和李汭燦和人打架了，李炫君冲进教室找赵礼杰。

    他也很慌啊，P中的哥和哥的哥高考前挑衅滋事，万一被记了处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

    一只大手拉住赵礼杰的腕，是到贤。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说没事没事，还有我。

    到贤一个人去找明凯，李炫君拉了赵礼杰就往校医室跑。

    赵礼杰一步三回头。

    很多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这一幕。 到贤宽阔可靠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而自己被外力牵走，距离越来越远。

    好像已经预示了故事的结局。

21.

    李炫君和赵礼杰先到，田野腿上划了条伤口，李汭燦胳膊青紫一块，不幸中的万幸，不影响高考。对面伤的有些惨，一个男生被打出鼻血，另一个脚踝肿了。

    双方都对打架原因闭口不提。

    明凯来的时候，李汭燦正在帮田野上药，神态仿佛陪床家属。对面二位战战兢兢，和明凯互相鞠躬道歉。

    田野李汭燦不说，不代表其他人不说。李炫君七拐八弯打听到起因是有人骂明凯，田野打抱不平，寡不敌众，李汭燦伺机而动，英雄救美。

    到贤听完哈哈大笑，学神形象被众人眼刀扎的碎了一地。

    赵礼杰说，知道了，会保密，不用这么玄乎。

    但手腕上被触碰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

22.

    赵礼杰几乎每个下课和晚自习都泡在地理办公室。

    一方面，因为地理短板白瞎自己其他科目的成绩，太亏，另一方面，他也是提醒自己，要把更多心思转移到学习上。

    晚自习时间越拉越长，很多同学放学后还会自发留下来，继续学习。

    到贤最近出现在地理组办公室的频率也增加了。赵礼杰挤在人堆里心跳如鼓。窗外梧桐掩映月亮，却难掩月色。

    语文卷上才赏析过海子的现代诗《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人总是会记住一些没用的东西。虽然高三总复习时，很难定义什么有用，什么没用。

    赵礼杰也很奇怪，明明感觉地理知识掌握更牢固了，怎么地理成绩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难道记住的东西都没用？

    地理老师摇头晃脑，呷口浓茶，讳莫如深地说，等时机成熟自然见分晓，所谓好饭不怕晚。

    从办公室出来，赵礼杰更坚信地理是一门玄学。

23.

    高考前一个月，五人组仍然保持着饭后一起看晚霞的习惯。那天晚霞盛大灿烂，粉的橙的红的黄的晕了整片天空。

    教学楼为他们圈出的那片天空。

    到贤对赵礼杰说，他有点紧张。

    “哎呀这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成绩那么好，要是连你都紧张，我们这些底层人民还有活路么？”

    “你呢，不紧张么？”

    “我啊，”赵礼杰想起如死人心跳般平直的分数线，自嘲笑笑，“我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好坏也就差不多这成绩了。”

    这是实话。过于稳定的成绩是一把双刃剑，容易让人放弃尝试和努力，也能让人抱着平和理智的心态。

    “你就当平时考试一样啦。”赵礼杰摸出一瓶可乐，说红色叫“开门红”，讨好彩头，到贤终于露出舒心微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赵礼杰隐隐约约猜测，到贤是不是也喜欢他呢，不然学神紧张这种事，偏只对他一个人说，还从自己这讨要安慰？

    这种念头一旦生成，可能被短暂遗忘，但最终尘埃落定前，一定不会消失。

24.

    考前一天，赵礼杰向到贤讨要一个拥抱。大家都想抱到贤，祈求学神保佑，所以一切发生的顺理成章。

    到贤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

    他拍了拍赵礼杰:“加油，杰杰。”

25.

    赵礼杰的高考风平浪静，和他的平时考试几乎一样。没怎么紧张，能写出来的题还是平时那些，长项英语和物理，自认为答的不错。地理呢，毕竟心虚，问答题第一道就不会写，出了一手汗。往裤子上擦擦，只觉得窗外鸟叫，空调响声，后排同学翻卷子，和监考老师巡视的声音，一瞬间吵的不行。

    赵礼杰果断放弃了第一问，直接答第二问。

    长期的地理不及格经验，让赵礼杰学会了断舍离。先写满最有把握的题目，再去编造那些不太会的，反正地理卷子，东拉西扯把空填完，不像物理，公式没想到就只能白卷。

    出考场的那一刻赵礼杰觉得浑身通畅，身体轻飘飘像片羽毛，随时能被初夏的风卷起，送往任何一个他脑子里能想到的角落。

    他给朴到贤发了条信息，几天不见，还有点想你。

    发完觉得不妥，但两分钟已过，不可撤回，便疯狂思考怎么打圆场，刚考完高考卷，脑子一时转不过来，那边到贤已经回复过来——

    “我也想你了，哈哈。”

    不能等，现在立刻马上就表白。

    “我喜欢你，到贤！”

    “...莫？认真的吗？”

    “嗯，我喜欢你很久了。”

    “啊…抱歉，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

    “还能继续做朋友呀…”

    这一次，变成朴到贤焦急等待回复。

    赵礼杰再也没和他说话。

26.

    你能体会吗，那种感觉。

    高考结束，所有同届生的狂欢与释放，青春与未来才刚刚开始。

    而你的已经结束了，一瞬间。

    周遭声色尽数褪去，世界只剩下赵礼杰一个人。

    从来没能拥有过，却好像失去了千万次。

    失去的是我心中的你，也是我自己。

27.

    最后赵礼杰对前来迎接的父母说，走吧，结束了，我们回襄阳。

28.

    赵礼杰当晚在班级群大发感慨，中考意味着相遇，高考代表着离别，被田野小窗私戳，回老家逃避毕业典礼就算了，怎么这时候散播伤感情绪。

    赵礼杰干脆不吐不快，坦白漫长暗恋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悲惨事实。

    我去，到贤怎么这样，有点渣啊。

    也不是吧，到贤对谁都挺好的，不能怪他。李炫君这样说。

    大家都对赵礼杰的遭遇表示同情，规劝道，反正无论成功失败，那个情绪到了，都会表白。成功了大概率异地恋，说不定存活率更低，失败了也不过是结束高中生涯，去大学开启新生活。

    同情持续没几天，赵礼杰又被集体围攻。

    他考的很好，长项发挥淋漓尽致，其他科目稳中有升，地理更是，比平常一下提高二十分。名次在校内外都靠前，上好学校不成问题。

    赵礼杰发现自己甚至从来没考虑过“上好学校”的可能性，只能和父母一起手忙脚乱，恶补各种学校信息。赵爸赵妈喜不自胜，那架势好像借联合国总部热线电话通知全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方面失恋，赵礼杰自己倒是很冷静。收拾了一些简单行李，回上海参加谢师宴。

    同学，老师，家长，谢师宴摆了很多桌。田野他们有意隔开二人，到贤也觉得尴尬，没主动过来找。

    倒是明凯，往赵礼杰旁边一坐，就走不动道，硬拉着他把自己年轻时好的坏的光辉战绩说了个遍。

    “凯哥凯哥，你喝多了。”赵礼杰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能听的，连忙制止。

    “说到底，赵礼杰啊赵礼杰，为什么我对你的…你的关注，多，那是因…因为你，你最…你最像以前的我…”

    明凯读书时也中二，也狂，甚至擅长的科目都一样，也因为这些受了现实的打击。但他们同样渴望更好，渴望胜利，所以能重新沉下心，一步一脚印努力。

    “杰，杰杰…你其实是一…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小孩。勤奋努力你…你知道吗，本身就是…”

    是一种天赋。

29.

    毕业后八卦就多，赵礼杰从其他人那得知，到贤好像喜欢李炫君。

    赵礼杰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当时半玩笑半认真地问过，唉，你是不是喜欢李炫君啊？

    到贤回答，没有啊，就一个很好的朋友。

    所以那次调座位就能解释了——到贤作为全班第一，有权随意选择座位，他选择放弃第一排，坐到后面去，和李炫君一起。

    他对别人的暗恋，和自己对他的暗恋，一样勇敢，也一样懦弱。从这点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赵礼杰没必要再追究。

    何况到贤高考考的很不好，完全没发挥出正常水平。优势磨平，劣势语文大崩盘，最后总分只比自己高堪堪1分。

    又是1分，想当初自己高二分班，也是堪堪过精英班分数线1分，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又或者，后来根本没有故事。

30.

   有天晚上赵礼杰刷朋友圈，刷到李汭燦发回忆杀，高一秋游时的田野，边叫边追着他跑。

    配文“很合适”。

    他请客吃饭，问田野李汭燦你俩啥时候在一起啊？

    早就在一起了，都在一起六年了。

    李炫君嗦着一支绿舌头，做鬼脸，yue，恶心的连体婴。

    赵礼杰没头没尾地说，李炫君，我很羡慕你。

    我终于学会做四选一的组合选择题，可二选一的人生岔路口，我还不懂怎么走。

31.

    从综合体吃完饭出来，赵礼杰拐去商超看了眼，当年推销床垫的导购员，好像退休了。也是，自己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年纪。当时怎么没注意到。

    冷柜边站着三个穿高一校服的少年。只是不会再是他们。

    那个文静内向的女孩，考上一所不错的985。

    最后一次坐地铁4号线，不过这次是从底站出发，驶向远方。

    赵礼杰回到襄阳，收到一个来自上海的包裹。里面有小说、漫画、游戏碟。附赠语文老师漂亮的行楷:“得偿所愿，心至福灵。”

    赵礼杰突然想起那瓶风油精，某次收拾抽屉终于找到。后来一直放在笔袋里，拯救无数节早自习和地理课。他起身打开高考后就再也没碰过的书包，却发现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万事万物都在夏天结束又开始，各自走向新生。

32.

    几年后，赵礼杰又刷到一条配文“很合适”的朋友圈，是李汭燦和田野大秀婚戒。

    世上爱侣罕见，我身边就有一对，失意者占大多数，我刚好是其中之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