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kki

【多妹/立夏24h 11:00】Defectors

·啊哈哈哈，葱姜蒜炒香菜来咯~

·全文1.1W，祝大家食用愉快💗

你说枪响之后，谁是赢家呢，兔子警官？

BOOMᡕᠵ᠊ᡃ່࡚ࠢ࠘ ⸝່ࠡࠣ᠊߯᠆ࠣ࠘ᡁࠣ࠘᠊᠊ࠢ࠘𐡏

1.

　　当田野第九十八次在心理教育课上走神，姬星终于忍无可忍：

　　“026，你来回答。”

　　“田野...田野！”李炫君提醒无果，直接一胳膊撞上去。

　　兔子如梦方醒般起身，其实压根没听清问题，只敢眼观鼻鼻观心，求造化从轻发落。

　　“干我们这行，必须随时集中，随时待命！田野，今天你上课走神，明天面对歹徒和人质呢，也走神吗？！晚上给我加练负重三十公里！”姬星气的意料之中，声音提高八度，同警帽一起摔在讲台上。

　　众人偷偷倒抽凉气，却不敢扭头看，因为怕姬星，也怕田野。

　　“报告老大，是我找他说小话，他才分心的。我帮田野跑一半。”李炫君啪地立正敬礼，赶快打圆场，宣告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两对大眼隔空对峙，李炫君满脸视死如归。

　　姬星也没必要再给台阶：“好啊，021，你一直很有团队精神，那就陪你的好兄弟一起三十公里！”

　　叫警号而不是名字，说明老大真生气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哪怕001来，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2.

　　001明凯不仅不雪中送炭，还落井下石。

　　“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都是老人，不给弟弟们做表率，反而带头不听课是吧？我看老大罚的还算太轻，跑完回来再写三千字检查交给我。”他边往背包里加重物边瞪眼。

　　姬星翘着腿坐在一豆灯光下，表情晦暗不明，唯余交叉抱在胸前的双臂，肢体语言传达主人还在生气的讯息。明凯话音刚落，他接着:“其实队长副队长惩罚应该加倍。”

　　装死，必修技能之一，田野李炫君显然是这门课的优秀毕业生，手在身后摸开锁，直接跑路。

　　基地与世隔绝，草啊鸟啊都没有，两个人闷着头跑到底，山丘接平地，一眼两眼望不到边。最后终于如蒙大赦，李炫君扑倒在地:

　　“回去之前明凯会不会已经帮我俩写完检查了？”

　　“他能从老大手里活下来再说吧。”

　　田野抬头望天，北斗星亮的耀眼。他想拍下来，摸了摸裤兜，只摸到一捧被汗濡湿的空气。

　　明凯知道他们没吃晚饭，往包里塞的是压缩饼干。李炫君直接泪目:

　　“什么？这样你都躁动不起来？我已经为001号的家国大义感动到流泪惹~”

　　“跑完三十公里负重还能叫唤，李炫君我看你精力过剩。”

　　李炫君把压缩饼干塞进嘴，又干又硬还掉渣，像块粗制滥造的砖头。他向田野摊开一只手掌，田野本来没准备搭理，却瞥见他手腕处的陈年伤痕。

　　从手腕一路向上，占据半截小臂，触目惊心。这道疤比田野更早认识李炫君，他问过，李炫君只说男人的伤痕很性感，特警的伤痕是勋章，其他不提，他也就没追。

　　田野把水壶丢给他。

　　李炫君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饼干二次压缩吞入喉管，面对装高冷的田野不禁感慨一句，这玩意不是给人吃的。

　　“那你别吃了。”

　　“不是给人吃的，是给我吃的。”

3.

　　拖着四肢回宿舍，额外加练三十公里负重，对谁都不是件轻松事，哪怕是铁人都要磨损些许。推开门的那一刻李炫君甚至想，会不会自己还没退休，就被磨死在通往退休的路上，不禁拉住朴到贤呼天抢地大发感慨，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田野翻身，床板硬得硌人，不过早已习惯。

        

        上一条信息还停在心理教育课前——

　　Me1ko:上课去了，回聊

　　Scout:OK

　　本来想聊聊北斗星，心思一转又担心对方通过这个推算出他的地理位置，干这行，反侦查意识必须到位。于是只剩一句:

　　去操场锻炼跑太狠了，现在又累又热。

　　嗯，积极向上的男大学生，田野的网络马甲。

　　没有秒回，抓着手机的指尖泛白。

　　从体无完肤的指甲可以读出，田野最近烦躁频率大大上升。姬星又要追他三里路，威胁道再不戒掉啃手习惯就用戒毒的办法治你。

　　他尽量转移注意力，可惜作为特警，田野总被训练“集中”，“分心”反而成了难题。

　　赵礼杰带着救世主的圣光向他走来，腿部呈现随时准备跑路的预备动作，让田野觉得好笑:“干嘛啊赵礼杰，怕我宿舍霸凌你？”

　　“不敢不敢，队长对我们最好了。”

　　“少贫嘴。”田野举起一只拳头。

　　“啊我就是想请教一下这种新型手枪的使用……”

　　那确实问对了人，田野是他们中的近战专家——灵活机动，稳准狠，能在三秒内逃脱禁锢并反制敌人。一米八几的赵礼杰第一次上格斗课，就被这位看似娇小无害的学长锁喉摔在地上。

　　他表示，人，都是在被教育中成长。

　　田野跟赵礼杰东拉西扯，聊遍枪械零件相关话题，虽然在这个问题上似乎狙击手朴到贤更为专业。

　　放在平常田野一定会说“去问直系前辈009赵志铭或001明凯，反正他俩退居二线后只能闲的在办公室打牌”，然而此刻实在需要一个陪他说废话的人，才能稍微缓解信息焦虑。

　　过了很久很久Scout才回信息:喝杯酸奶吧

　　Me1ko:你也爱喝酸奶？

　　Scout:嗯

　　田野捧着手机傻乐。

　　Scout:你很单纯

　　Me1ko:？

　　Scout:以为自己在喝白开水，醉了才发现是酒

　　Scout:这种单纯

　　Me1ko:所以？

　　Scout:是优点也是缺点

　　赵礼杰想看他手机，被田野推开。

　　“下手也太狠了！是不是亲哥！”赵礼杰指了指脸上莫须有的巴掌印，大声控诉。

　　田野眼都不抬:“251，自己识相点。”

　　“我去，别学老大说话啊，我害怕！”赵礼杰瑟瑟发抖，想起自己刚入队时被特别训练的惨痛经历。

        特警赵礼杰天不怕地不怕，无惧歹徒无谓生死，唯独怕站在天地之间的两个人，姬星和田野。

　　所以啊，人，都是在被教育中成长。

4.

　　田野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乖娃娃，好好读书考上警校，又作为最优秀的那批被选入特警，成了E小队队长。有情况挺身而出，随时准备为国捐躯，没情况就做好常规安防，偶尔去马路上帮忙站站岗，拿国家俸禄，为人民做事，就这么过大半生。

　　或许在某个难得的假期，家里人觉得他老大不小了，介绍一位姑娘给他，大概率是老师、职员或护士之类的职业，姑娘贤良淑德、善解人意，二人日渐生情，接着结婚生子，直到五六十岁退休养老，甚至含饴弄孙。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田野没有中道崩殂的基础上。

　　他的人生本该如此平坦，既定，不会横生颠簸、旁逸斜出。

　　直到假期蜷在家打LOL，匹配到一个叫Scout的玩家。

　　他用的巴德，Scout用的卡萨丁，操作很不赖。

　　后来他们加了好友，经常一块双排——

　　“Where is my team mid?”

　　“In your heart.”

　　母胎单身的田野被几个字母撩的面红耳赤，但特警队长一生要强，岂能轻易认输，必须打的有来有回：

　　“Show me Scout.Show me.”

　　一把结束，mid带飞，sup躺赢。

　　mid小窗发来消息——

　　Scout：CI

　　Me1ko：？？

　　Scout：Have your WeChat

　　田野一般只在LOL里加好友，游戏排位匹配本是一场萍水相逢，看到状态“在线”就抖一抖，没必要过于深入。但Scout好像不太一样，他随叫随到，和他配合默契，说话接梗也挺有意思。

　　那么拓展一下私人联系方式，应该无可厚非。田野这么说服自己，动两下手指，你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

　　Scout:你好Me1ko

　　中国人么？

　　田野终于能做一次defector，小小背叛已经平稳推进二十多年的人生。

        不过好奇心害死猫，他的大幸运与大不幸也从此开端。

5.

　　Scout说他是东南亚劳工，跟着祖上学了点中文，not Chinese.

　　Me1ko：什么劳工？

　　Scout：高危工种，随时没命

　　Me1ko：？？

　　对方顿住好一会没回复，田野刚想打圆场:“保留是你的权利”，才敲完半句，信息已经追过来：

　　Scout：高空外墙清洗工，风大直接die

　　Me1ko：其实我也是高危工种

　　Scout：？

　　Me1ko：大学生

　　Scout：中国人学业压力都很大

　　一位东南亚高空外墙清洗工，和一位中国在读大学生，通过LOL韩服成为网友。

　　真扯啊，田野笑的喘不过气，小浣熊受了惊，从键盘边跳到地上，又被田野捞住抱起，手机镜头对着它漂亮的小脸蛋一通狂拍。

　　Me1ko：【图片】【图片】【图片】给你看我家的猫

　　Scout：SO CUTE

　　Scout：【图片】我Bro

　　是只小乌龟，塑料脸盆盛着一洼浅水，头和四肢已经缩进壳里，空留给田野一个冷漠决绝的背影。

　　图片背景是面白墙，墙根处有几只黑鞋印。田野注意到鞋印大小形状各异，来自不同的人。职业病犯了没办法，蛛丝马迹逮住就想分析一波。

　　本来觉得东南亚劳工是玩笑话，可图片里无一不显示出“多人合租毛坯房”的简陋感，小乌龟连个水缸都没有，它和它的主人称得上家徒四壁。

　　再回头看看小浣熊温暖猫窝，人工搭的猫爬架和碗里的进口猫粮。

　　田野昧着良心回了一句：It’s cute,too.

6.

　　还没打几次排位，局里就收假了。田野有点愧疚，毕竟Scout一直在迁就自己的魔鬼作息。

　　Scout：没事，劳动人民也早起

　　Me1ko：后面这段时间我要写作业、交论文、做小组报告、开学代会、参加体育比赛演讲比赛......

　　Scout打断他的穷举：Busy？

　　Me1ko：聊天有空，就是不能打游戏

　　Scout：That’s enough

　　田野长舒一口气，抱着小浣熊亲了又亲：“爸爸回去上班啦，在家好好的！”背着包兴兴头头往外冲，还不小心踢翻放在地上的扁箩筐。

　　妈妈的声音被关在门后：

　　“小儿子，什么时候给猫找个阿莫？”

7.

　　Me1ko:我妈催我找对象

　　Scout:急？才大学

　　Me1ko:理工医科学校，基本没女的

　　Scout:♂？

　　他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询问自己性别。

　　Me1ko:✓

　　田野把手机塞回枕下，出门参加射击训练。其实他完全来得及问声“And you？”不知出于各种心理，并没有说出口。

　　到贤给大家做长狙示范，四枪里三枪打中十环，一枪九环。田野想起某次他们队出任务，到贤在大厦楼顶趴了整整3小时，全身麻的难以动弹，最后还是完美一击毙命。

　　不愧是高价聘请的外援“蝰蛇”Viper。

　　但架狙训练于田野而言，着实有些难度。姬星又平地起高楼，在枪口处放了颗糖，糖不能掉，掉一次加练半小时。

　　田野死命盯着那颗糖，他晃它就晃，反之敌不动我不动。玻璃纸在太阳下折射七彩光芒，他只觉得眼睛疼，一点也不美丽。

        别人熬鹰，他熬糖，过了大约一辈子那么长，方正挺括的糖终于开始融化，可见春天的太阳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大丈夫就得这样，这不叫屈服，这叫保存有生力量。小小一颗糖，却包含多么大的智慧！”放饭时李炫君热情洋溢，一天24小时他有25小时的精力，反观田野心不在焉。

　　姬星通知明天要出任务，他们收到情报，远郊汽车站有携带毒品的走私者，同时配备枪支，需要立即拦截制服。

　　赵礼杰一脸关心:“田野，你不舒服吗？”

　　“嗯？”

　　“你今天吃饭怎么比我还困难。”

　　说这话的时候，李炫君在炫第25个水饺，朴到贤盘子里的窑鸡只剩骨架，赵礼杰也已经将增肌套餐吃掉大半，嘴里塞着一颗苍白的煮蛋，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块白蜡。

　　朴到贤拍拍田野的肩膀:“没事，冷静，能赢。”

　　他以为他在担心任务。

　　基地伙食很不错，色香味俱全还考虑营养搭配，但田野兴致缺缺。到宿舍后先坐在床上发呆，直到赵礼杰他们回来，几只手在他面前晃荡:“傻了？田野？”

　　“shut down shut down”

　　“虾荡虾荡，队里除了赵礼杰，又多个人放洋屁。”李炫君朝他做鬼脸，田野没在意，或者说装不在意，自己中英混杂的语言习惯还要多亏某位国际友人，现在他正等待这位国际友人的消息。

　　他终于划开手机——

　　Scout:oh you are a bad boy

　　田野如释重负:why bad

　　Scout:坏小子才在网上交朋友

　　Me1ko:sb

　　骂完才看出，对方相当于承认自己也是男生，于是边笑边补上一句:

　　“We're sb²”

8.

　　毒贩火力比他们预设的更猛，一顿火拼后，流弹打中了朴到贤的肩。

　　田野帮他包扎，酒精消毒，麻醉针，划开伤口，取出子弹，缝合，到贤的肩很宽，所以要用比平常更多的绷带，白色纱布一圈又一圈，细细密密地缠绕。

　　鲜血顺着肩胛骨洇开。

　　田野产生奇怪的联想，他看到一只红色蝴蝶冲破茧房振翅欲飞，又觉得自己像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或许出于队长兼队医的职业素养。

　　“疼吗？”最近养成了没话找话的坏习惯。

　　到贤笑着摆摆手:“不疼。”

　　“注意点啊，这次是肩膀，下次是哪？”

　　这次是你，下次是谁？

9.

　　Scout说自己第一次见到死人的时候，好几天都没吃下饭。

　　Me1ko:我也是我也是

　　Scout:？？

　　话题很突兀很危险。田野突然意识到说错，只好也回“？？”，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还不动，装傻充愣他是一流。

　　Scout:同事，绳子断了，77层

　　Scout:全碎了

　　田野脑补一下事故现场，对这位东南亚高空外墙清洗工的同情更上一层楼。全碎了，他从业以来没见过全碎的，只在惊悚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变态杀人狂医生……

　　医生？

　　Me1ko:我是学医的

　　Me1ko:所以看过死人

　　Me1ko:尸体

　　Scout:原来如此

        Me1ko:生命可贵

        Me1ko:所以我学医

　　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因为田野出任务当晚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被不法分子一炮轰炸，整个人裂成碎片。惊醒后发现全身汗湿。

　　其他三个人还在睡觉，田野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低发消息，思忖半晌决定用谎话圆谎话:“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得了绝症，随时可能会死。今天又进了一次重症病房。”

　　天蒙蒙亮，凭借丰富经验，田野判定这是东南亚廉价劳动力起床工作的时间段，果不其然，Scout在线秒回——

　　Scout:我马上去上班

　　Scout:也随时会死

　　Me1ko:take care

　　Scout没再回复。田野想象他工作的样子——被堪堪几根绳悬吊在摩天大楼上，高度越高，反应越大，大风一吹，吊箱左摇右晃，随时可能把里面的人丢出去粉身碎骨。

　　田野每次出任务又何尝不冒随时随地随风飘散的风险？

　　他们很像，今天睡床板，明天睡棺材板，命都不是自己的，更有种惺惺相惜。

　　担忧的愁云笼罩特警队长，和这位网络挚友聊天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可舍不得让一个活人从此消失。何况他死是为国捐躯，死的有意义有价值，Scout就不同了，死于意外的话，实在令人不值。

　　他关心Scout的命比关心自己更多。

　　田野以为这种情感，只是特警把“珍爱生命”“先人后己”刻入DNA而已。

10.

　　田野单方面给Scout发了很多消息——

　　Me1ko:你知道云南吗

　　Me1ko:烤猪脸和鲜花饼好吃

　　Me1ko:苍山洱海是人间仙境

　　Me1ko:成都有火锅和麻将糕

　　Me1ko:中国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Me1ko:有没有考虑过留下

　　Me1ko:想看你玩沙皇或者佐伊

　　Me1ko:你们不放假吗

　　……

　　Me1ko:再不回复我就权当你已经die了

　　Me1ko:md

　　Scout姗姗来迟，三天后才重新出现在田野的消息列表里:

　　“好”

　　Me1ko:呦，原来还活着

　　Scout:贱命，nobody

　　Scout:我尽量不死

　　Me1ko:说到死，认识你之后，我好像有点怕死了

　　Scout:是人就怕

　　两人都静默，田野不知怎么突然把真心话说了出来，或者说此前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两分钟后发现消息已经不能撤回，酸胀才慢慢泛上心头。

　　怕死对一个特警来说，不是好事。

　　田野心烦意乱地关掉手机，拉赵礼杰出门素质训练。

　　赵礼杰:非常后悔当天没和到贤炫君一起去警校，给新兵蛋子上实操课，别问，非常后悔。

　　引体向上对高个长腿十分不友好，赵礼杰手脚并用，痛苦面具戴了就摘不下来。

　　田野则轻巧地翻上横杆:“上来赵礼杰，坐上来。”

　　“你怕死吗？”

　　怎么开口就是这种人生哲学大问题，赵礼杰扭头看田野，兔子队长一双眼睛抬头望天，亮晶晶的。

　　“怕啊，当然怕。生活那么美好，谁不想安安稳稳多活几年。但工作不允许啊，执行任务的时候强迫自己不怕，忘了这回事。”

　　赵礼杰很坦率。

　　“在怕什么呢。”

　　“我家人吧，我要是死了他们会很难过，尚未找到的老婆，尚未出世的孩子，以后也没人照顾我爸我妈。还有你们，战友，我死了E队就缺个人。我还想退休之后做点别的，去英国旅游，看看动漫，唱唱歌……遗书里都写过。”

　　田野想想，父母，战友，亲朋，小浣熊。

　　还有Scout。

　　死之前想真正认识他，最好能见面，最不济也得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不然躺进骨灰盒还要后悔。

　　遗愿清单又多了一条。

　　“田野，我们回去吧。”只靠横杆支撑，长颈鹿摇摇欲坠，努力控制两条僵硬的长腿以免摔下去，“太折磨了。”

　　“我折磨你的时候你大可以走啊，我看你也是乐在其中。”

　　“哪敢不从队长呢。”

　　田野被哄的心情不错，同意回家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地上影子一长一短。

　　“你当初是怎么被选进来的？肢体都不协调。”

　　“001可能看中了我的智慧。”赵礼杰确信。

11.

　　结果宿舍没回成，途中遇到火急火燎的李炫君:

　　“快快快，老大找。”

　　“我们一直追踪的S终于露出马脚。上级要求我们即刻收网，大鱼尽数擒获，小鱼虾米也不能放过。”姬星抓着一张地图，上面画了几个红点，“他们的窝点就在城郊某栋废弃楼盘。各小队从标记位置突破。”

　　“同志们，S组织是一股境外涉黑势力。人数，装备，战力，炫君已经破译加密通话很长时间，依旧没能完全理清。敌人狡黠残忍，此行任务重难度大，多加小心。”

　　田野收好装备，却总觉得漏了什么。

　　赵礼杰:“放轻松。”

　　朴到贤:“老了老了。”老年人常思既往，常觉遗忘。

　　哦对，遗愿清单。

　　手机提示灯怎么一直没亮。

　　哦，我把它关机了。

　　田野机械地打开手机，进入微信。

　　Me1ko:我能认识你么

　　Scout:？

　　Me1ko:就是，你叫什么，长什么样，在哪里

　　发完一阵心虚，因为自身工作原因，他没办法和Scout等价交换，只能单方面索取。

　　Scout:怎么了

　　Me1ko:我要进ICU了，凶多吉少

　　绝症大学生人设不倒，他想到自己一直在骗他，愧疚更甚。

　　Scout:那我也能认识你么

　　不可能。特警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必须保密。

　　Scout:万一你活的比我长

　　Me1ko:别咒自己啊！

　　Me1ko:我本来就是濒死之人

　　每天都行走在死亡钢丝上的人。

　　对方很久都没回，田野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们聊了这么久，一直是对等的。没人愿意打破这种平衡，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无条件倾斜。

　　他退出聊天界面，难得发条朋友圈:“会有人记得我吗？”

　　他是特警，随时可能因公殉职，为安宁、正义，不求世人知道。反正家人战友亲朋宠物不会忘记他就行。

　　所以“有人”无非代指Scout，这位素昧平生的网友。田野在他的人生里只是一个id，一串数据，一些聊天记录——爱喝酸奶的云南男孩，养了只猫，偶尔发发牢骚，大多数时候努力要强，身患绝症的医科大学生……真假参半。

　　他不想只做一个会被转眼遗忘的拙劣谎言，虽然真相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顶部消息弹窗显示Scout发送了一张图片。

　　田野立刻点进去。

　　年轻男孩，白皮乌发，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一双闭着的狭长眼睛，睫毛投下几簇阴影。

　　田野快哭了，Scout在他的幻想里就应该长这样。可他没有把俗套台词说出口，而是伸出指尖，把图片放大又缩小，来来回回看很多遍，好像真能触碰到里头的人。

　　Scout:活着回来

　　Scout:如果die了，就没必要认识

　　Me1ko:认识你之前

　　Me1ko:舍不得死

12.

　　大家跑步上车，田野挤在两个一米八大汉中间，别别扭扭给自己戴头盔，戴上，脱下，再戴得更紧一些。

　　打开平板查看相关资料，所有目标人物照片都糊的像涂了九九八十一层马赛克。

　　总之那栋楼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见不见脸，他们的情报只能做到这了，对方反侦查意识太强。田野一张张放大成像素点看，刻进自己还算聪明的脑袋瓜。

　　人生有很多意想不到，比如离下课只有一分钟的时候，你已经在思考晚饭吃什么，自习课怎么抄完作业，甚至如何混过明天早上的英语单词默写，老师偏偏抽你站起来回答问题。

　　再比如田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顺毛刘海，狭长的黑眼睛。

　　明凯坐到他身边:“他啊，他叫Scout，韩国人，S组织最得力的雇佣兵，枪法非常准，其他各方面也都全能，外号马山狐狸。”

　　狂沙猛攻和催眠气泡那样准吗？中单英雄池那样全能吗？马山狐狸？亦或东南亚高空外墙清洗工？

　　哈哈。

　　田野预设过无数种揭开Scout真面目的场景——

　　或许是某天Scout主动发全脸照片，帅到他失语，还要故作矜持回一句“还行”；

　　或许是坐在公园长椅上发消息，身边陌生男人的手机也恰好响起提示音，他们相互对视，一起了然大笑；

        或许是他要结婚了，发请柬邀请网络挚友，田野请假赴约，看到他和新娘手挽手，幸福圆满，他向她介绍他，这是我打游戏认识的好兄弟，缘分妙不可言，就像你和我，我和他；

　　或许是放假时自己去找他，那应该是一个夏天，他要穿一件薄荷绿的T恤，因为Scout喜欢绿色；

　　或许是退休后邀请他来家里玩，把喵呜喵呜叫着的小浣熊塞进Scout怀里，趁他被萌的一脸沉醉，快速问一句:

　　“你愿意当它的阿莫么？”

　　Scout问，阿莫是什么。

　　他会告诉他阿莫是妈妈的意思，然后在被抓住之前逃之夭夭。

　　或许是其他一千种一万种可能。可能圆满，可能遗憾。

        只不该是现在这样。在显示屏上，作为目标人物，被打上红色的“WANTED⚠️”。

　　他努力平稳呼吸，朝明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哦，是吗。那还挺期待和他交手。”

　　车从城市这头驶向另一边，凌晨的天幕昏庸无道。平常总爱反复强调战略战术的兔子队长，今天尤为沉默。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

　　“仓鼠。”

　　他叫李炫君的代号。

　　“嗯？”

　　“一个人养乌龟，爱喝酸奶，有趣，温柔，讨人喜欢……总之很不错。”

　　“他可能是冷血杀人狂么？”

　　仓鼠认真思考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兔，再黑的心，流血也是红的。”

13.

　　E小队从左侧翼十一点钟方向潜入。

　　蝰蛇已经埋伏在对面高楼上吐着他的信子。如果兔子和长颈鹿没能制服罪犯，他将补上最后一击。

　　“兔，三点钟方向有两个。”仓鼠在耳机里说道。

　　兔子左手绕了半个弧，表示单纵队。

　　长颈鹿握紧拳头:“明白。”

　　“鹿，这条走廊的第六扇门，S在里面。”

　　“非必要不开枪。”

　　田野踹开门，迎接他必须迎接的命运。

14.

　　“不许动，举起手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臭名昭著的黑帮老大S，竟然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白人。

　　他身边的Scout，身体姿态倾斜，彰显对BOSS的忠诚和保护。

　　田野其实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荒唐的巧合，就像他说过无数谎话，最后恰好编织成一个完整通顺的故事。

        电光火石，他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只剩真实。

　　Scout指着自己的胸膛：“兔子警官，朝这儿开。Show you what’s in my heart.”

　　BOOM.

　　子弹穿透皮肤，鲜血的颜色与玫瑰相似。

15.

　　长颈鹿开枪开的够快，S堆满肮脏暴行的脑袋被打穿。

　　血析出，滴落，汇聚，一路蜿蜒爬到田野脚下，像条鲜红毒蛇，咬了他一口，毒素没施舍任何反应机会，他麻木在原地。

        或许这些血不是Scout流出的，而是自己，自己正在失血而亡。

　　“收线，兔，收线！”李炫君久久没等到回应，以为田野出了什么意外。

　　他被赵礼杰拖着往外走，毫无知觉，像一个破败的娃娃，被人从后脑勺撕开，一点一点，掏空所有棉花。

　　Scout，我还活着，我们终于可以认识了。

16.

　　他陷入从业以来最难熬的应激反应。时间强行将他推至夏天的门口。可田野非要继续做defector，与四维空间的主神背道而驰。

　　每晚都做一样的梦，梦里都是Scout。

　　每次他都会用亲昵的姿势贴近自己，软语温存，田野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凛冽的气息，让人想起初夏最好的太阳，明媚，热度可感，但不张扬。

　　然后下一秒，Scout把子弹送进田野的脑袋，田野同时完成反杀，原来两人背后都藏着枪。他们双双倒地，血溶于血，永不分离。

　　田野永远留在那场春寒料峭里。

　　谁都叫不醒。

17.

　　明凯来找他:“放假回家？还是找新的心理医生？”

　　田野说不必，继续工作，继续训练，说的时候表情毫无波澜，专业冷血机器，或许他本该如此，仁慈隐恻是留给老年人的，退休后再说。

　　“你这样没用，知道吧，纯粹折磨自己。”

　　“不然怎样，陪他一起死？我是警察，他是罪犯。”任务结束后田野理智得吓人，向局里事无巨细交代他和Scout相识相处的始末，表示愿意写检讨被处分，甚至退役。局里研究认为，田野交网友全程并不违反任何纪律条例，但取消此次奖励评选资格，以免落人口实。

        领导如此体谅，田野不愿辜负，提着口气没有落下任何训练或工作。可他现在只憋气，不呼吸，谁看了这幅样子都要跟着窒息。

　　“那行，今天有一群新兵蛋子练好送过来，去门口欢迎吧，你又是队长。”

　　日头越来越热，李炫君只敢出汗，不敢出声，田野表情冷的能杀人。

　　大巴车终于嘎吱停在基地门口，扬起一阵浮尘。田野说有空把门口的地扫干净，这话对谁说的不清楚，不过也不重要，因为大家都听见了，并且后背一凉。

　　队长，门口是大土地，不是瓷砖木地板。扫干净的话只能开推土机铲平？

        有个小队员认真回答田野的问题，被旁边人死命捂嘴。

　　田野问，你们怎么不开始。

　　李炫君立刻带头唱歌，唱的撕心裂肺，赵礼杰朴到贤敲锣打鼓，其余众人稀里哗啦鼓掌。头上红旗不倒彩旗飘飘，拉着红底白字大横幅——“热烈欢迎新同志”。

　　田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模糊成像素他都能看清的脸。

　　他怀疑田野其实早就死了，死在那场任务里，现在站在这儿的，是Scout的转世和自己的鬼魂。

　　狭长狐狸眼冲他一弯:

　　“队长好，我叫李汭燦，以后请多关照！”

　　啪的一声立正敬礼。

　　“人接到没，带进来吃饭啊？哦对——”姬星在对讲机里说，

        “068号李汭燦，欢迎回家。”

18.

　　田野终于敢打开手机。

　　朋友圈有人回复，头像陌生，是毛绒绒的狐狸抱着毛绒绒的兔子，但id十分熟悉。

　　Scout:我会。

19.

　　田野说他那天哭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他受那么多伤都没流过泪，李汭燦你凭什么啊？

　　“不是来自首了吗，我服罪。”李汭燦抱着他一通好哄，下巴摩挲田野的头顶，麻酥酥的。

　　身上味道和梦里一模一样。

　　“罪不至死，坦白从宽。”田野哼哼，一双兔子眼红彤彤。

　　“开枪的时候往旁边躲了，没打中心脏。”

　　“说过会尽量不死。”

　　“死了就见不到你了，得活着回来。”

　　他用嘴堵李汭燦的嘴，他妈的你别说了，我就两颗眼珠子，能不能省着点用。

        李汭燦说好，不说，行动胜过言语。

        结果后来兔子哭的更凶。

20.

　　第二天早上，田野醒了，但死死闭眼不睁开。

　　“干嘛呢，有些人。”李汭燦吻他的耳后痣。

　　“怕还是噩梦，你马上就要掏枪把我做掉。”

　　狐狸顿了顿，更用力地抱紧他。

　　“不会的，我已经被关起来，做不了坏事了。”

　　“被兔子警官判处无期徒刑，呜呜，好惨。”

　　田野笑着踹了他一脚，滚呐，猪头。

21.

　　其实明凯也在笑，毕竟省下双份外聘心理专家的钱。

22.

　　我们是Defector²，一对无所畏惧的生死赌徒。

        也是一对只在对方臂弯里才能感到安心的爱人。

　　翻身下床拉开窗帘，已经立夏，太阳起的也早。

        天空很蓝，蓝得像海，田野用小学生词汇大声赞美这平凡又伟大的普通日子。

　　

END.

一个很烂的故事  感谢看到这里  后续已更新指路:《Obeyers》 

封面特别鸣谢ueba老师@ueba 授权二创(づ￣3￣)づ❤

也特别鸣谢72宝贝@七拾贰时 制作配图♥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