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kki

【多妹】我哥哥的婚礼

·单性转，真骨科，含原创角色，年龄操作，BE⚠️⚠️⚠️

·后续指路:《我妹妹的婚礼》 请按序阅读⚠️⚠️⚠️

·以上能接受再进

·本篇为妹妹视角，全文1W+彩蛋

·BGM：陈奕迅《岁月如歌》

　　

李汭燦向来说到做到，在三十岁成了婚，这一年我二十六，刚刚研究生毕业。

1.

　　

　　“哎田田你知道吗，你哥快要结婚啦！”晚上泡脚的时候，我妈兀地跟我说，眉梢眼角藏不住喜悦。

  

  足浴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我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我想。

　　

　　“哦，打了这么久拉锯战，他终于定下来了。”我低头应答，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再是可以任性装没听见的年纪，但装不在乎变得越来越熟练，我轻轻吸了口气，把视线转移到红光满面的我妈脸上，她脸上的幸福很真诚。

　　

　　“什么拉锯战，怎么说话呢这孩子，把你哥说得跟渣男似的。人家女朋友从大学谈到工作，你都叫了多久嫂子啦！”

　　

　　也是，我的嫂子一直只有一个。

2.

  

  李汭燦是我哥，进一步说，是我姨妈的儿子。姨妈年轻气盛时，和一个韩国男人在一起了，我姨夫——一位公司职员，她坚信他未来可期，不嫌弃他工资低，不嫌弃他性格稍显木讷，不嫌弃他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总之非他不嫁，跟家里闹了好大一场。但若干年后，姨妈自己成了经理，姨夫还是职员。

　　

　　我哥李汭燦，在姨夫显露出无法晋升的势头前，就已经呱呱坠地，很好地稳定了姨妈姨夫的婚姻，同时转移姨妈的矛盾重心——从对姨夫能力的存疑，转向对李汭燦能力的培养。李汭燦比我大四岁，我出生的时候，他向幼儿园老师请一天事假来看我，小大人似的，站在屋外不进来，双手扒着门框。

　　

　　我妈问他怎么不进，李汭燦说房子太小，不想进，站不下那么多人。我妈没听懂，因为那时候他中文还讲不明白，一股泡菜味，但姨妈听懂了，十分尴尬地解释，孩子可能怕生，多走动走动就好了。

　　

　　说要多走动，其实我和李汭燦的相处机会仅限于假期。我妈嫁来上海，姨妈嫁去苏州，两家不在一起，只有假期，我妈才会带着我去姨妈家住几天。

　　

　　人生由无休无止的相遇和离别构成，有些人随着你一起长大，有些人永远停格于某个特定时段，有些人一直是初见时的样子。记忆里的李汭燦12岁，向我展示他的小学毕业证书。

　　

　　毕业证书红色皮面，很神气，李汭燦的字比我好看，是标准的、横平竖直的“方块字”，每个格子都用红印章印着“A”，我知道“A”代表“优秀”，我的成绩单上也有很多“优秀”，但李汭燦比我多一个，他的体育也是“A”，我是“良好”。

　　

　　我对李汭燦的崇拜从那一刻开始。

　　

　　但第二天，我就做出了伤害他的事。

3.

  

　　我妈和姨妈是一母同胞的至亲姐妹，各自成家分居后，一年才能见上几面，自然有说不完的体己话。第二天她俩要出门逛街，把我交给李汭燦。我特别愿意，甚至推着我妈往门口走。我妈就笑，说这两个还真亲。

　　

　　是啊，姨妈附和，仔细看还有点像呢。

　　

　　废话，我和你像，他俩能不像？

　　

　　李汭燦家真大，白亮亮的瓷砖地能照见人影，我在好几个房间中来回穿梭，不亦乐乎，我最喜欢的房间是书房，顶天立地的大实木书架，放满了书。有姨妈的菜谱、市场营销学，姨夫的武侠小说、成功学，还有李汭燦的课本、课外书。

　　

　　李汭燦什么书都看，我也是。他允许我随意翻看他的书，因为我很爱惜它们，不会弄坏。每次回家前还可以带走几本。

　　

　　“就知道在哥哥面前表现自己，书这么重，背回去还不知道看不看呢。”我妈总是这样跟姨妈客套，其实那些书我回去都认认真真看了——李汭燦在每本书上都做了笔记。

　　

　　不知道是对书好奇，还是对他好奇。或许二者兼有吧，毕竟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

　　

　　我从早晨跑到中午，嚷嚷肚子饿了，李汭燦在冰箱里摸到一袋酸奶给我，我喝完又说，不抵饱啊！

　　

　　他的小眼睛眨了眨，似乎在试图理解“抵饱”的意思。然后他起身去厨房，接了一锅水，拧开燃气灶。

　　

　　燃气灶咔咔发动两下，嚓地冒出一圈蓝色火苗，我知道火很危险，要远离，所以我跑进厨房对他说，把火关掉。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我爸妈加班的时候，我都自己煮面吃，你在那等着，别乱跑，听见没？”

　　

　　我才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孩，赖在厨房里不走，但我也知道，聪明又全能的超人燦哥，有足够的能力应付燃气灶。他用牙齿咬住火腿肠外包装上的银色扣子，塑料皮就被撕开一条缝隙。我抓起另一根试了试，牙好痛，但目标纹丝不动。李汭燦无奈地接过去，咬住，撕开，嘴里叼着那条被撕下来的外包装，略含糊地说：“你的牙还太嫩了。”原来他的牙比我尖。

　　

　　水在咕噜咕噜冒泡，李汭燦在烧水的同时已经洗完青菜、剥好火腿肠，他把配料和面饼一起丢进锅，再打鸡蛋。太厉害了，我只见过我妈可以同时做很多事，只见过馄饨摊奶奶打出这么漂亮完整的荷包蛋。李汭燦只比我大四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

　　

　　面出锅了，热乎乎，香喷喷，亮晶晶，我一下想出三个ABB型词语。好像跟李汭燦在一起，我也变聪明了，因为期末考卷上我只写出来两个，扣一分。

　　

　　李汭燦可能根据个人偏好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却没告诉我，醋？香油？不然为什么，我再也没吃过这个味道的泡面。

　　

　　面吃完了，我盛赞主厨技术，他弯弯唇角，在厨房任劳任怨地洗碗——一副很难见到的景象，因为在我有限的认知里，洗碗的是我妈、奶奶、姨妈、幼儿园阿姨......总之都是女人洗碗，我爸、爷爷、姨夫、幼儿园园长他们不洗碗。更何况李汭燦才12岁。

　　

　　8岁和12岁，差得很少啊，我在读小学，他小学刚毕业，半斤八两。

　　

　　他洗碗的时候，我四仰八叉地倒在沙发上看电视，李汭燦家的沙发很大，长长一条还带拐弯，两边都放着配套的椅子，他家电视也很大，宽宽的液晶屏。电视看腻了，李汭燦陪我玩小猫钓鱼，规则很简单，将一副扑克牌一分为二，两个人轮流摆放，如果抽出和第一张牌花色相同的牌，就可以“吃掉”中间所有的牌。

　　

　　一开始我很兴奋，因为赢得多，重新洗牌过后，就一直输。我终于厌倦了概率论的游戏，窗外天已经黑透，李汭燦不知何时打开了灯。

　　

  “燦哥，我要，我要出门。”我的声音染上哭腔。

  

  我突然有点恐慌，妈妈呢，怎么还不回来？天都这么黑了，她会不会被坏人掳走了？会不会半路出了车祸？我慌慌张张站起身，给妈妈打电话，只有一阵吵闹的彩铃回应我。

　　

　　“出门去哪？”他一眼看穿我的想法，“别去，她们马上就回来了。”

　　

　　这话一听就是在哄我，李汭燦老气横秋，熟练掌握哄小孩技术，我不听，我不信，我拔腿就往门外跑。

　　

　　“哎哎哎，别跑小野，妹……田野！”李汭燦的声音忽远忽近，我的眼眶盈满泪水，面前的路模糊不清，但我的脚还在不停向前奔跑，哥哥在身后追这件事更印证了我的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都瞒着我，说不定在我看电视的时候，李汭燦就接到了公安局或医院打来的电话……

　　

　　李汭燦毕竟是长我四岁，体育拿“A”的男生，我还没跑出单元楼就被他抓住:“田野，乖孩子，跟哥哥回家。”他还没从我突然的爆发里缓过神，尽量维持着温柔的语气。

　　

　　此时此刻我像一头发疯的小兽，拼命挣脱他的臂弯:“你放开我，李汭燦，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啊啊啊！！”我边哭边喊，李汭燦尝试把我抱起来，我双腿猛蹬，踢中他的膝盖，李汭燦吃痛地停滞几秒，然后哑着嗓子说:“好，田野，我放你走。”

　　

　　突如其来的妥协让我愣怔一下，他接着说:“我让你跑，但只给十秒钟，我在原地数到十之后去追你，追得上，你乖乖跟我回家，追不上，就随便你去找姨妈。”

　　

　　没等李汭燦数完一二三，我使劲甩开他的手，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刺。

　　

　　在即将迈出小区门的那一刻，我被李汭燦抓住了。

　　

　　明明离出门只有一点距离，我就快成功脱离他了，不甘心，愤怒，委屈，挫败感，我又踢又咬，又抓又挠，用尽浑身解数阻挠。李汭燦嘶了声，终于不耐烦了，半背半扛，把我提起来就往回走，我狠狠锤他的背，哭得地动山摇，又怕掉下去，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子。

　　

　　在我心里，李汭燦这个哥哥永远对我百依百顺、照顾有加，我可以看他的书，玩他的奥特曼，躺在他床上睡觉，让他拿出写作业的时间陪我玩……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第一次凶我。

　　

　　李汭燦一手扛着我，一手开门，他把我丢在沙发上。我知道出门没希望了，便去找座机电话，想再打给妈妈，李汭燦没说话，只是伸手拔掉了电话线。

　　

　　他是真生我气了，我无助地想，燦哥再也不会对我好了。

　　

　　这场闹剧以我和李汭燦被各自的妈妈训斥为结尾。我牙尖嘴利，把李汭燦的两只胳膊都抓破了，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他沉默着，用酒精棉球给自己擦洗消毒。

　　

　　“你看看你啊田野，快跟哥哥道歉！”

　　

　　我梗着脖子不说话。

　　

　　那个暑假的探亲因为此事早早结束了。

　　

4.

　　　

　　第二天下班后我没立刻回家，而是去公司附近的公园坐着喂鸽子，江浙沪没有春秋，天气已经逐渐变凉，五块钱一包玉米粒撒在手心，有只鸽子飞过来，脚站在我手腕上，快快把玉米啄完后却没立刻走，用两只小眼珠盯着我看。

　　

　　梧桐叶哗啦啦卷到脚边，我抬脚，落下，踩中，毕毕剥剥裂开的声音，有点像过年放爆竹。

　　

　　哦，现在过年已经不给放爆竹了，空气污染太严重。我单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李汭燦不在会话列表，我点进搜索栏，输入关键词“哥”，显示昵称为“真的是亲·哥”。

　　

　　“听我妈说你要结婚了？先恭喜，哥你果然言出必行啊，说三十岁结婚，就一定不会拖到三十一。”

　　

　　鸽子拍拍翅膀飞走了，在手腕上留下几道淡淡的红痕。原来这么容易就能留下印记吗？

　　

　　李汭燦没回，我无趣地下滑，妄图看些以前的消息记录打发时间，没曾想刷不出来——确实太久没联系，连聊天记录都没有。成年人就是各忙各的事啊，哪有时间和心思黏在一起说个不停。

　　

　　我又给我妈发消息，下班了，马上回家，需要我买什么熟菜？

　　

　　我妈秒答:“鸭子。”

　　

5.

　　

　　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李汭燦初三，我的奥数题是他的课本练习，我妈叫他给我辅导。辅导着辅导着，他帮我把两本题目都写完了。

　　

　　中午我们坐在一块儿吃饭，李汭燦吃饭很快，他做什么事都很快——洗澡五分钟，去楼下超市再回来十分钟，我猜他是为了节省时间用来学习，结果他作业半小时就写完了。

　　

　　很不公平，我做事慢，为什么不等我，我一边嚼着李汭燦留给我的鸭腿，一边觉得他不讲义气。

　　

　　李汭燦学校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电炉烤鸭，每次去他家我都要吃，李汭燦为了我，放假期间也隔三差五往学校跑，下次再也不去了，他说，在校外碰见老师更尴尬，但说完第二天还是会去，而且他永远会把鸭腿留给我。

　　

　　其实一整只鸭子烤出来，各处味道都差不多，可出于这份特殊的照顾，“腿”逐渐成了中国家庭对孩子的宠爱。李汭燦对我的宠爱体现在香喷喷的鸭腿里。以形补形，多吃鸭腿加快跑步速度；妹妹在换牙期，鸭腿吃起来方便；我更想吃翅……他总有理由。

　　

　　吃完饭看电视，每次放假必需品《还珠格格》也终于放到了最后一集，永琪和小燕子，尔康和紫薇两对爱人终成眷属，即将献上深情一吻，李汭燦眼疾手快捂住我的眼睛。

　　

　　“没必要吧哥，这画面我们都看了多少遍了。”

　　

　　“那这次不许看，等你长大再说。”

　　

　　连看电视剧都受限制，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心里这么想，嘴上不饶人:“你不也是小孩子！”

　　

　　“这么大的沙发不坐，你俩就非得挤在一张小椅子上。”姨妈说。我和李汭燦慷慨就义般往对方身上一靠，意思是，你管我？

　　

　　大人们洗好碗，我们就可以出门散步了，小区对面就是公园。逛公园最棒的事情当然是玩游戏——打地鼠，打气球，套圈……哪个孩子看见能走得动道儿？

　　

　　以我和李汭燦的智商，都明白套圈稳赔不赚，于是目光先看中了打地鼠，李汭燦说，他先给我打个样。

　　

　　我喜欢他这副自信的样子。

　　

　　全中，游戏机自动开启第二轮。李汭燦玩了三把，没有一只仓鼠幸免，他把小锤子递给我:“最后一局给你发挥。”

　　

　　一开始我还能从容应对，随着音乐加快，地鼠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快，我逐渐招架不住，李汭燦就帮我一起打，没有配套的锤子，他用拳头解决了最后一只仓鼠。

　　

　　“只能再玩一局哦，钱还要留着玩其他东西。”每年李汭燦的压岁钱全都会交给姨妈，姨妈再根据需要拨零花钱。逛公园是免费的，在公园里玩游戏却要收费，李汭燦用自己本可以攒下的钱满足我的游戏欲。

　　

　　我又打了一轮地鼠，这轮是李汭燦全中得来的免费赠品，下一个游戏是打气球，全中可以得到毛绒玩偶。我对射击没兴趣，但很喜欢玩偶，便派出勇士燦哥，李汭燦一枪一个，连续两轮击爆所有气球。

　　

　　老板面露难色，李汭燦很贴心地说，叔叔，我再花钱玩一局，如果还是全中，我不要玩偶了，你送我两个气球。

　　

　　李汭燦挑了两个红气球，捏在手里招呼我:“小野，过来。”

　　

　　他把两个气球绑在我的双马尾上，手艺不错，捆得灵巧又坚固，艺术家本人很满意地端详了一会儿:“世界上所有哥哥都要羡慕我，因为我有最可爱的妹妹。”

　　

　　晚上回家，大家洗完澡后都挤在一张床上，李汭燦也来了，我很兴奋地说话，我们一家子女性似乎祖传了嗓门大，也有可能是在场唯一男性过于安静，李汭燦捂住我嘴说，食不言寝不语懂吗？

　　

　　我还真不懂，缠着他问什么意思——中国的老话、礼仪，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不要说话。

　　

　　我停了几秒，又问，你手上那本书是什么啊？

　　

　　《西游记》。

　　

　　给我念一段。

　　

　　后来我们回了一趟乡下老房子，大人们在木桌木条凳上打麻将，阳光很鲜艳，空气很清爽，泥土和水汽的芬芳弥漫着乡间小路，李汭燦在一旁看:“二饼！”“八万！”

　　

　　姨妈没好气地敲了敲牌:“你都给我说完了！”

　　

　　李汭燦很擅长玩棋牌游戏，蜘蛛纸牌、扫雷、象棋、围棋、麻将、斗地主、德州扑克、跑得快……他都擅长。他说看多了自然就会了，可我还是只会玩小猫钓鱼。

　　

　　我躺在凳子上晒太阳，他伸过手来，拨了拨我的头发。“看你的牌吧李汭燦，别一不留神输钱了。”我正被熏得困顿，疲于应付，李汭燦没吱声，我也没睁眼，但我猜到他笑了。

　　

　　倒是我妈平地惊雷一声吼:“没大没小！叫哥哥！”

  

6.

　　

　　我和鸭子一起进了家门，我妈正在拆快递，我把卤汁浇在鸭子上，顺手将鸭腿放进我妈碗里。

　　

　　“什么东西？”

　　

　　“你爸寄来的颈枕，说给你出差时候用。”

　　

　　“哦，替我谢谢他。”卤汁鲜甜的味道一点点流淌开，我没回头看我妈的表情，“要不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起吃顿饭。”

　　

　　我爸妈离婚的原因很简单，没有什么第三者、分家产之类的狗血剧情，只是三观性格不合适。我妈事业型女强人，人生座右铭是爱拼才会赢，我爸呢，小市民一个。说好听点叫容易满足，说难听点就是胸无大志、得过且过。

　　

　　我的性格几乎一比一复制我妈，所以从小培养的择偶观是——不知道想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但一定不能是我爸这样的。

　　

　　五年级，已经是一个可以开“你将来要嫁给谁”玩笑的年纪，我脱口而出，嫁给燦哥，大人们哄堂大笑。

　　

7.

　　

　　暑假天气热，反正姨妈家地方大，大家便提议睡大通铺，男人睡一边，女人睡一边，孩子们混着睡。我起夜好几次，只是为了偷偷换位置换到燦哥旁边。

　　

　　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李汭燦长着一张偏长的瘦脸，眼睛不大，形状细长，并非典型中国人审美中的帅哥，甚至可以说不好看，但在我心里他帅爆了，谁否认这一点我就生谁的气。

　　

　　眼睛不大，睫毛挺长，随着呼吸抖动，我悄悄伸出手指，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快睡。”

　　

　　薄荷牙膏的味道。

　　

　　我心跳如擂鼓。做坏事被发现当然会心虚啊，可这不影响我回答，最想嫁的男人是燦哥。

　　

　　翌日李汭燦起得特别早，他翻身的动静吵醒了我，我半张着眼去看他，他一把扯过毯子，盖住了我的眼睛:“再睡会，还早，才六点多。”

　　

　　关于为什么醒得如此早，燦哥本人对此的解释是，长期住宿在学校养成的生物钟，放假改不过来。我假装没看见他瘫痪的半边胳膊，假装现在不是假期已经快要结束的夏日尾声。

　　

　　一定不是我整夜枕着他胳膊，一定不是。

　　

8.

　　

　　李汭燦越长越高了，我结束了换牙期，甚至结束了牙齿矫正，身体也快速抽条。那年寒假长，竟然囊括了情人节。李汭燦揽着我肩膀逛公园，被一位兜售玫瑰的老奶奶叫停。

　　

　　“帅哥，给你女朋友买支玫瑰吧！”

　　

　　我刚想解释，可转念一想，一男一女情人节搂着肩膀逛公园，被误解成情侣也有一定原因，李汭燦已经付完了钱。老奶奶说着“百年好合”“终成眷属”之类的吉祥话，他笑了笑说，奶奶，我们是兄妹，同时把玫瑰递给我。

　　

　　“哎呀，真没看出来，我还以为是夫妻相呢，没想到是兄妹！”

　　

　　老奶奶歉意地离开了。我心里想，李汭燦一直都是很细心能共情的暖男，为了照顾奶奶生意，让她早点收摊少挨冻，宁可先付钱买花再说出实情。

　　

　　“走啊，”李汭燦用胳膊碰了碰我，“愣着干嘛。”

　　

　　“干嘛送花给我？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闹他，本以为会有什么机灵话等着回应我，没想到李汭燦一本正经地说，玫瑰就是买给你的，女孩子应该被呵护，呵护你的那个男生还没出现，就由我先来担任。

　　

　　公园出口处围了一大群人，李汭燦一手挡人开路，一手搂着我的肩，明明只是轻轻搭着，我却很有安全感。问了半天原来是有人求婚，LED大屏幕上放着爱侣过往的点点滴滴，男生手捧玫瑰单膝下跪，女生泫然欲泣。

　　

　　“哇，真好。”我由衷感叹。浪漫幻想正适合这个年纪，“都没有人喜欢我。”

　　

　　“不会的，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李汭燦摸了摸我的头，“你哥我就很喜欢你。”

　　

　　别贫嘴，我提起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他轻易躲开了，李汭燦的声音被寒风冻得分明:“没贫嘴，不是给你买花了吗。”

　　

　　我不依不饶，非要他请我吃公园门口的铁板鱿鱼。李汭燦为钱包哀嚎不止，悲愤交加地多点了两串里脊。

　　

9.

　　

  我初三的时候，李汭燦高四，是的，这人对自己高考成绩不满意，又复读了一年。于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时面临毕业冲刺。

　　

　　我长大了，明白了很多事，比如我和李汭燦是血缘关系很近的近亲，从生理心理和道德法律上都不能结婚，比如尽管女孩子发育普遍比男孩子早，我也不会发育到比李汭燦高比李汭燦壮。

　　

　　我们一起去对面公园放了孔明灯，许愿自己想上的学校。他大声叫出了上海某大学的名字，我有些出乎意料，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在孔明灯的映衬下一闪一闪发光，写满希冀和渴望。

　　

　　李汭燦读高四时间很紧，所以我住在姨妈家这段时间几乎没跟他碰上面，每天深夜睡得迷迷瞪瞪，偶尔被一两种声音唤醒——门锁咔哒，他回来了，哐啷，哗啦，窸窸窣窣，咕噜咕噜呸，上厕所洗澡刷牙，门锁咔哒，锁门睡觉。我初三时间也紧，没待多久就回上海了。

　　

　　临走前我特地六点多早起，只是为了当面跟他说一句，我在上海等你来，不能食言哦。

　　

　　李汭燦百忙之中抽空回头对我笑笑，到时候去你家蹭饭。

　　

10.

　　

　　我和李汭燦都没考上心仪学校。

　　

　　我们从小就都很优秀，成绩名列前茅，各自春风得意。如今同呼吸共患难，一起陨落神坛。老师们认为，田野和李汭燦发挥失常了，我妈和姨妈也这么想。可应试教育的残酷之处之一就在于，原因并不受重视，失败的结果才是必须直面的。

　　

　　无论好坏，新环境需要适应期，我和李汭燦的联系变少了。再见已经是寒假，大家围坐在一块儿吃饭，就是不见李汭燦。

　　

　　“李汭燦呢，饭点不来吃饭，臭毛病。”姨妈对我说，我笑着点点头，突然发现他以前不这样的——到点吃饭，每样菜夹一点，跟主食搅拌均匀后一起飞速吞进肚子，说句“我吃好了，各位慢用”下桌，这才是我熟悉的李汭燦。

　　

　　我又发现，姨妈对着我，其他人的眼神也对着我。看来是默认让我去请他来了。

　　

　　我对李汭燦是不用敲门的，直接推了进去，没想到他下意识挥手赶人，见是我，眉头稍稍展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进大学后做了辩论队队长，正在开线上会议。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们吃吧，我不吃了。”他冲我笑了笑，我知道这点笑意是真的，但并非对我。

　　

　　我和李汭燦太像了，大多数时候我都对这件事心怀感激，不过也有少部分情况下，会出现完全相反的情感，比如此时此刻——

　　

　　辩论队里有他喜欢的女生。

　　

11.

　　

　　这天晚上我吃了很多辣椒，年龄不够喝酒，就灌了很多杯冰饮料，幸运的是，没有拉肚子，不幸的是，咳嗽严重。我妈怕打扰我睡觉，特地留我一个人单间，盖完被子就走了，姨妈来过一次，见我没睡，叮嘱多喝水按时吃药，再加一床被子。精神疲惫、困意渐浓，我觉得两床被子太热，却又无力爬起来收拾，索性这么睡了。

　　

　　夜里咳得半梦半醒，只觉得身上一凉，又一暖。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担心自己忽冷忽热是不是发烧，不过大脑混沌不堪，禁不起细想。

　　

　　第二天嗓子竟然不咳了，只是还有点哑。李汭燦却一夜之间病倒发热，姨妈责怪地说，让你不吃饭，抵抗力下降了吧，一边搅动锅里的红糖姜茶。

　　

12.

　　

　　第一年生日，李汭燦给我寄了一只比人还高的大毛绒熊，直接寄到学校，同学们都很羡慕。我妈费了好大劲才把它塞进衣柜，她给李汭燦发微信，说下次送小点的。

　　

　　第二年生日，李汭燦送了我一套《快把我哥带走》的漫画书，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喜欢时分时秒打地铺，背对背牵手的那一段，每次看都会哭。

　　

　　我知道那双手的质感。

　　

　　这电影刚上院线的时候我就去看了，被感动得哭完一包餐巾纸，边哭边给李汭燦发消息，哥啊，看这个，好看。

　　

　　李汭燦做事效率向来高，五分钟后他发来一张电影票截图，说票已经买好了，正在去电影院的路上。

　　

　　两小时后他告诉我，他也哭了。我们相互交换观后感，我说两百字差不多，他写了两千字长文给我，说这些只能概括你和我之间的一小部分。

　　

　　第三年生日，他忙着考研，我没收到礼物，也没收到信息。李汭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问姨妈，姨妈的回答也是很少联络。我懂这股狠劲儿，我高三也是断绝一切专心学习，李汭燦只会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几年，生日，过年，放暑假，我和他好几年都没见过，他总在忙，忙着做家教，忙着做志愿者，忙着科研，忙着实践……我忙着读高中进大学，焦头烂额，也就不去想。关于他的消息，都是逢年过节从姨妈口中得知——节衣缩食把钱捐给山区孩子，帮助困难同学，努力搞科研，继续打辩论赛，认真谈恋爱。

　　

　　辩论队女士跟他一起考研，李汭燦考上了，她没考上，两个人变成异地，李汭燦就往返两地跑，一定不会丢下她，他说，我准备跟你结婚。这就是李汭燦啊，对自己狠，对别人温柔，目标明确，言出必行，专一长情的李汭燦。

　　

13.

　　

　　李汭燦决定在苏州成家立业，而我考了其他城市的研究生，离开上海三年。中途我们的联系仅仅停留在逢年过节的问候，就像列表任何两个认识但不太熟的普通朋友，或者随处可见的塑料亲戚。

　　

　　长大后我才知道，四年有多长。我刚出生的时候他快要读小学，我小学的时候他上初中，我去高中，他念大学，我考取研究生，他的工作岗位已经从职员升为组长……

　　

　　四年是时间，是无法超越的第四维度，是永恒、既定、不可逆转的差距，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怎么追都追不上的四年。

　　

　　永远差一步，缺一个人生阶段。他看我永远是妹妹、晚辈、孩子。

　　

　　又或许，我们之间的真正阻碍，是一层名为“血缘”的障壁。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经历过恋爱和失恋，后来长期单身，与此同时，李汭燦和他的女朋友维持着长期感情。他们把婚期定在冬天，请柬已经寄来。

　　

　　我即将出席，我哥哥的婚礼。

　　

14.

　　

　　我一直以为，像李汭燦这样优秀的男人，眼光应该会很高，可我的嫂子呢，家境平平，样貌平平，学历平平，完全是埋没在人群里的甲乙丙丁。从他们在一起开始，我就无法理解这一切。

　　

　　但现在，我似乎能理解了。

　　

　　新娘正在经历她这辈子最美丽的时刻之一，她略有些腼腆，在李汭燦的引导下向宾客致意，真诚的幸福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李汭燦一直握着她的手，时不时轻轻拍打，那是“放心，有我在”。

　　

　　我走上前去，李汭燦一本正经地介绍，她是我妹妹，叫田野，新娘微微瞪大眼睛:“小野嘛，过年时候见过的！”

　　

　　我轻轻拥抱了美丽的新娘:“嫂子好。”她又腼腆地笑了，脸蛋红扑扑，就是童话里过上幸福生活的公主本身。

　　

15.

　　

　　姨妈很感慨地说，其实李汭燦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小野你很适合作为终生伴侣，能力强，好胜但又温柔，总之夸了你一大堆，一点也不比小时候你崇拜他少呢！

　　

　　“姨妈，我现在也很崇拜我哥啊。”

　　

16.

　　

　　到了新娘丢捧花的环节，作为优质单身女青年、全场都希望早日促成一段好姻缘的我；作为燦哥多年迷妹、唯一也是最好的妹妹的我，不得不奋力一跳，使出大学打排球的劲儿——捧花拿到了，大家都欢呼雀跃。

  

  这一跳，是为了婚礼气氛，为了亲戚少点唠叨，为了我哥我嫂子开心，也是为了我自己。

  

  田野，今天在李汭燦的婚礼上接到了捧花，明天开始就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正缘吧。

  

  毕竟燦哥很希望小野能幸福啊。

  

END.